第十九章 明枪暗箭
在英国军队进入德兰士瓦首都比勒陀利亚之后，第二次布尔战争的正规作战告一段落。 在之后的两年时间里，布尔人的游击队将取代正规军和英国人继续周旋，仿佛一个冰冷无情的磨盘，一点点消磨着世界上最强大帝国的雄心。 而华尔街并不在意这些。在经历了一轮放纵的狂欢之后，绝大部分人都有些宿醉似的疲惫。 金融巨头们收回手中的大棒，cao盘手们隐藏起锋利的牙齿，翻云覆雨的黑手重归幕后，兴风作浪的投资商扎好领带。 华尔街，照旧是一副太平盛世，兴旺繁荣的景象。 富豪们离开硝烟弥漫的交易所，携家带口地奔赴各自的度假别墅，大肆挥霍刚刚掠夺到手的金钱，享受他人财富所带来的奢侈乐趣。 而就在这个其乐融融的时候，在纽约城内，翰泉银行却开始了一轮令人瞠目结舌的剧烈扩张。 6月6日，南街港口区的库克银行更名为翰泉－库克银行。 6月8日，苏豪区的维斯特伍德银行、斯特林银行、肯特－阿克曼银行更名。 6月12日，第五大道的两家银行以及百老汇大道的五家银行纷纷更名…… 半个月的时间里，纽约市区内如同雨后春笋般涌现出了十九家冠有翰泉名号的银行。 尽管这些银行中的大部分都是经营不善或者表现平平的中小银行，真正具有良好收益前景的银行只有寥寥数家，但是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收购这么多家银行，对于几个月前还挣扎在破产边缘的翰泉银行来说，仍然是如同奇迹一般。 这是一次疯狂的冒险！ 十九家银行，按照正常的收购程序，至少需要25万美元的巨款。这几乎相当于翰泉银行在金融投机中获得的全部收益。而由于这些银行大多业绩不佳，翰泉银行投入的巨款难以在短期获得回报，因此很容易陷入资金链的断裂。 尤其是对于翰泉银行这种刚刚有点起色的小银行来说，缺乏深厚的品牌底蕴和足够的高级金融人才是它最大的短板。在没有将金融投机的收益转化为自身实力之前就进行大规模的扩张，完全算得上是一步臭棋。 即便是初出茅庐的金融学徒，也能够做出最为客观的预测——过高的投资风险将会如同巨浪一般，轻而易举地撕碎这艘可怜的小船。 对此，大多数人都是保持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想要看看这家刚刚发了笔横财的小银行如何赔个精光。 只有一家公司例外，那就是位于翰泉银行隔壁的哈伦保险公司。 哈伦保险公司是华尔街的一家老牌保险公司。也许在规模上，哈伦保险公司暂时还无法跻身于大型保险公司之列，但是在公司业绩蒸蒸日上的情况下，一切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哈伦保险公司的老板——安德鲁－哈伦，是哈里－摩尔在摩根公司时的老相识，嗯，或者也可以说，是老对手。 和大大咧咧的哈里－摩尔相比，安德鲁－哈伦为人精明圆滑，天生就是个讨人喜欢的角色。似乎正是因为这种强烈的反差，导致两人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对付。 哈里－摩尔瞧不起安德鲁－哈伦那些浅薄下作的手段，认为一个真正的商人应该怀有一颗狮子一样的心。因而在摩根公司的日子里，哈里－摩尔或多或少地给后者找了点麻烦。 至于安德鲁－哈伦，虽然嘴上从来没有说过，但是打心眼里憎恨大话连篇的哈里－摩尔，认为这个肥硕的爱尔兰猪猡不过是一个只知道空想的蠢货，依靠着一点****运攀上了摩根先生这棵大树。 所以在摩尔银行成立之后，安德鲁－哈伦可是没少使坏。包括哈里－摩尔的合伙人，也是在他的撺掇下才卷了资金跑掉。没什么好说的，安德鲁－哈伦就是想让哈里－摩尔一贫如洗，只有这样才能洗刷这个胖子带给他的耻辱。 前两个月，当摩尔银行即将走入穷途末路的时候，安德鲁－哈伦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开了盘口，赌摩尔银行究竟什么时候破产。谁知命运弄人，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西海岸富商拯救了摩尔银行，让安德鲁－哈伦不但没能享受打垮哈里－摩尔的乐趣，还因为坐庄失败，小小地赔了一笔。 翰泉银行成立以来，安德鲁－哈伦可谓是度日如年。 先是什么信用卡之类的玩意，让翰泉银行迅速地打开了局面，紧接着，布尔战争的一波三折，又被狗运亨通的哈里－摩尔赶上，几乎是一夜之间咸鱼翻身。 这简直是安德鲁－哈伦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哈伦保险公司的经理办公室内，几乎每天都能传出安德鲁－哈伦歇斯底里的咆哮，让公司上上下下的员工们都有点毛骨悚然。 直到今天上午，一位冒失的业务员敲响了经理办公室的门。 “分行？” 安德鲁－哈伦腾得站了起来，蜡黄的脸上泛出病态的红晕。 他哆哆嗦嗦地从上衣口袋摸出一个小药瓶，给自己倒了两粒药丸，然后急不可耐地冲着业务员吼道：“你确定这个消息没错？” 业务员耸了耸肩，“您下班回家就知道了，几乎满街都是翰泉银行的招牌。” “啊哈，赞美上帝，那个该死的爱尔兰胖子终于开始倒霉了！” 安德鲁－哈伦兴奋地手舞足蹈，正想跑下楼去亲眼见证这一幕，忽然停下了脚步。 “不对啊。”他眉头一皱，有些疑惑地说道：“翰泉银行应该还没有建立分行的资格，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是怎么拿到批文的？” “也许他们收买了银行管理局的官员。”业务员嘟囔着回答道。 安德鲁－哈伦摇摇头，皱眉道：“那帮政客才不会为了一点小钱冒这么大的风险。这种坏规矩的事情，即便是他们的上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华尔街的大人物们也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业务员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嘟囔道：“那又能怎么样，总之他们做到了。” 安德鲁－哈伦脸色一变，有些恼火地瞪了业务员一眼，正想要发火，忽然怔住了。 “没错，哈哈哈，没错，他们做到了，真是太棒了！” 小业务员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德鲁－哈伦有些疯狂的大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德鲁－哈伦猛地走到办公桌旁，一把抓起时髦的直立桌式电话，用力地摇动摇杆。 哈伦保险公司成立多年，在安德鲁－哈伦的苦心经营下，总算和政界建立了一点或多或少的关系。这样的关系一般是不会轻易启用的，因为安德鲁－哈伦深知政客们的嘴脸——他们可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慈善家。 在一连打出几个电话之后，安德鲁－哈伦长出了一口气，他摩挲了一下光秃秃的头顶，忽然抬起头对还在面前发呆的业务员道：“嗯，你，过来听我说，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帮我办一下……” 哈德逊河上的晨雾日渐淡薄。沐浴着美好的阳光，河岸两旁的绿意愈发盎然。暖融融的天气让午间休息的人们忍不住打盹，想要在鸟鸣声中沉沉睡去。 在这个由春入夏的美好时节，一场官司却让蓬勃发展的翰泉银行骤然卷入了是非的漩涡。 没有任何征兆的，华尔街保险行业中的重量级企业——哈伦保险公司入禀纽约地方法院，控告翰泉银行非法建立分行，扰乱了金融秩序。 仅仅一天之后，这条消息就通过不同渠道，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传遍了整个城市。 与此同时，一些明显是针对翰泉银行的谣言也在迅速发酵。 据说翰泉银行其实早已经负债累累，之所以快速扩张，不过是为了在破产前吸纳更多的存款，然后携款私逃…… 一些“知情人士”也纷纷透露，翰泉银行的资金根本不足以支撑建立十九家分行，眼下翰泉银行的保险库里，只有十美元的现金…… 紧接着，大批分析人士开始在三流小报上指手画脚，声称翰泉银行的违法行为严重扰乱了金融秩序，败诉只是时间问题，到时所有在翰泉银行办理业务的储户将一分钱也拿不到…… 一眨眼的功夫，关于翰泉银行的负面消息喧嚣直上！ 翰泉银行的业务大厅，办理取款业务的人数渐渐增多。而这个消息很快被传了出去，进一步增加了储户的担忧。人们开始如同潮水般涌入翰泉银行以及刚刚建立的各家翰泉分行，疯狂地提取存款。 仅仅成立三个多月，翰泉银行就遭遇了金融行业中最严重的危机——挤兑！ 挤兑，意味一家银行信用体系的崩塌，人们不再相信银行是安全的，从而纷纷撤回存款，造成银行的借贷资本不足，现金流异常紧缩，资金链瞬间断裂，迫使银行倒闭破产！ 在金融行业中，再没有一种局面，比挤兑更让人恐惧。那几乎就是金融企业的催命符咒！ 就仿佛一个新生儿面临饥渴的狼群，严峻的局势让银行的大部分员工都有些不寒而栗。 而就在这种人人自危的局面中，银行经理办公室内，羽东来却在百无聊赖地教哈里－摩尔下围棋。 房间里不只是他们两个，还有羽东来的生活秘书沈云香、行政秘书克里斯汀娜－帕特里克，以及十几个孤儿们。 自从夺回喜东来酒楼之后，孤儿们就彻底告别了昔日的乞讨生涯，在羽东来的统一安排下接受教育和实践。 这么做一来是因为当初相依为命的经历，羽东来希望能够通过教育，改变孤儿们悲惨的人生。而另一个方面，每个胸怀大志的人都有一种教育人的癖好，希望能够将自己的价值观最大限度地传播，正如孔子的杏林讲学，吕不韦的三千门客，汇聚了这些伟大人物灵魂的羽东来自然也是毫不例外。 这次将孤儿们带到银行，正是因为羽东来昨天刚刚给他们布置的一个论文题目：试论小型银行的早期扩张。为此，羽东来专门安排他们到银行内部考察，以便充分掌握资料。 当羽东来和哈里－摩尔下棋的时候，小九、埃文、阿雄等几个大点的孩子都围在旁边观看，小一点的孩子们则在办公室里蹦蹦跳跳地寻找着新鲜玩意。 哈里－摩尔掂着一枚棋子，踟蹰良久才轻轻放下。 “老板，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外面闹得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羽东来随手吃掉哈里－摩尔刚刚放下的棋子，压根就没有回答的意思。 哈里－摩尔看他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知道这个小家伙又在故作深沉，也连忙闭上了嘴，拿起棋盘继续受虐。 直到一局棋告终，哈里－摩尔以20目之差华丽败北，羽东来意兴阑珊地收了棋子。哈里－摩尔这才壮着胆子道：“老板，也许我可以去找报社的朋友聊聊。” 羽东来慢条斯理地将棋子放进棋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还不到时候。”他忽然开口道。 哈里－摩尔心中纳闷，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在盘算些什么。 “可是老板，负面消息太多，总归会影响到银行的声誉，要是声誉不好，那一切都完了。” 羽东来看着哈里－摩尔急切的神情，淡然道：“摩尔先生，你还真不是个下棋的料，你的心太急躁了一点。” 哈里－摩尔耸耸肩，“当然，这可是我的银行，呃，我的意思是曾经是，我可不希望它就这么倒闭，毕竟您给的工资还是很可观的。” 羽东来轻笑一声，“放心吧，哈里，这是一件好事。” 也不管哈里－摩尔在那苦苦思索挤兑怎么就成了一件好事，羽东来有些惆怅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前。 “这个年代的人啊，还是太单纯了一点，连炒作是什么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