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倚阑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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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恒拿起案上的折子,翻了翻,肃声道:“陛下时时盯着本王的脚步,昨夜刚到了宁王府,今日折子就到手了,好比是诸葛亮的锦囊,一步一步算得精准,你猜猜,陛下今日安排的何事?” “臣……臣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你怕什么,你是管军赋的,古有言,有税有赋,税以足食,赋以足兵,征军赋就好比在长安的陛下要扩军了,你给陛下的是你的一张嘴还是百万良兵?” 那臣子摸不准夙恒的路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自然是百万良兵。” “这就对了!”夙恒把折子往桌子上“呯”地一扔:“你起來回话。” “是是……” “今年卫清不比从前,经过平叛人丁不足,服兵役的年龄本王早上也承诺了,即刻就调整,原是从秦朝沿袭下來的,二十岁到六十岁,如今本王调到二十五岁到五十岁,这多出的五年,给你慢慢征军赋,征齐全了,本王再上书朝廷,看是在卫清本地组建军队,还是用于长安城的军队。” 那臣子一惊,怪不得陛下建立朵甘藩部,这來的人可是心腹之中的心腹,陛下有意在卫清建立军队可不是件小事,陛下真能放心宁王在朵甘藩部把持军权? “臣下即刻就办。” 夙恒莞尔一笑:“大人,五年,可不短了。” “正如宁王所言……所征种类还有什么补充的……” “车马牛士,均不可少,老规矩办,只记一条,单生子之家不征兵。”他摆摆手:“退下吧。” 那臣子忙忙行礼退出去。 夙恒这才松了松颈扣,坐回椅子上:“我当他们胆小懦弱,却不料滑天下之大稽,个个精明如狐狸,只怕少了谁的一口rou,卫清、粟城、常址,两地不太平,常址又是天下粮城,可这些人!只顾着自身利益,遇到事情缩得像乌龟!好在绍王昨夜请我吃酒,要是换做今日,看我还去不去,给不给他脸!” 旧部遇到新政权,为了摸索高位之人的脾气,均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愁苦样子來,浸yin太平惯了,拉出來遛一遛,活的死的一眼尽显。 地上跪了许久的长泾补充道:“贵的愈发贵,贱的愈发贱,有一词语源自江湖中人,劫富济贫,王爷大可先试探试探这些油腔滑调、贪生怕死之人的底,一旦他们交不出东西,该多少罚多少。” 夙恒冷哼一声:“那是必然。” 他一皱眉,看向长泾:“从进门你就跪在一边,发生什么了?” 长泾磕了个头:“奴才有一事禀告。” 夙恒微微正座:“长泾,你先起來。” “是。” 长泾慢慢起身,站在一侧:“今晨奴才去府外督盯采买,听街上人语纷纷,竟是小声议论王妃……王妃的身世……” 夙恒一拍桌子站起來:“大胆,堂堂宁王妃岂容他们议论纷纷?真是放肆!” “街坊邻里之间的谣传,看似小事,只怕一石激起千层浪,长远下去对王妃不利……” 夙恒怎么会不知道,名声要紧不说,秦府旧事是秦羽蹊的伤痛,凭人一张嘴随意说出,对她将是多么重的打击,她心地良善,爱戴百姓,却反过來被百姓反咬一口,心都要寒掉一半吧!若有人在此时來一句名不正言不顺,只怕外廷沒有乱,内廷倒要一团乌七八糟了! “奴才这就去查谣言的源头,看看此人是何居心!” “不必了!”夙恒站起身,在原地思考片刻,笃定道:“除了朵甘族那边的人,还有谁的手能伸这么长!” “王爷!王爷!” 外面传來近侍的大呼小叫,夙恒面上一暗,隐隐不悦,长泾立刻赶出去教训道:“瞎嚷嚷什么?” 近侍擦了擦汗,顾不得赔不是,激动地握住长泾的袖子道:“王爷要查的人,有谱了!” 长泾愣了一瞬,忽地双眸巨睁:“好!真是太好了!你留在这里,我马上进去汇报!” 长泾三两步跑回屋子:“王爷!好消息!” 夙恒此时疲惫尽显,扬了扬手:“此时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王妃娘家人的下落,已经有眉目了!”长泾满脸喜意,夙恒顾不得问及其他,火烧蚂蚁一般绕着书案转圈:“好……好……真是太好了……皇天不负有心人,羽蹊这份心事总算可以了一了了!” 长泾“诶!”了一声,又问道:“奴才现在就去禀告王妃?” “不!”夙恒猛地停在原地,伸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等等……这事要从长计议,还要小心行事,就怕竹篮打水一场空,让她失望不要紧,如今外面风声于王妃不利,只怕她刚出门,就有人敢站出來挑衅。” “那王爷的意思是……” “让那近侍在门口等着,我现在换衣随他去。” “王爷,王妃该如何交代?” 他即刻发话:“今日无论如何不要让王妃离开宁王府半步,王妃要是听得外面一个字,我拿你是问。” 长泾磕头应是。 秦羽蹊觉得今早有几分怪,云草按说还是有其他事要忙的,可她只在门口死死守着自己,她要幽栖冰室的书,她便去拿,來回小跑着,目不斜视。 “云草。” “奴婢在,王妃吩咐。” “我记得王爷说过,月又西的戏台里藏着戏本子,我想看,顺便,再从膳房讨些瓜子來。” 云草心下一沉,月又西竹宫在近前,不远不近,但寻书时间长,來來回回一盏茶功夫,膳房更不用说了,二十四护桥前,王府的最西边,來來回回,小跑着也要一盏茶功夫…… “云草?” 秦羽蹊从榻上跳下來,狐疑地走到云草身前,将她上上下下扫一遍:“你今天心不在焉?” “嗯……嗯……沒有……” 秦羽蹊拉起云草的衣袖:“是不是新做的宫装不喜欢?皇宫用的是素绿,宁亲王府是桃红,咱们宁王府是木槿色,相比而言是不太艳丽,但重在沉稳,你瞧这里的刺绣,连皇宫的样式都沒咱们府上的好呢。” 云草大惊而后,心脏实诚诚地落下:“听了王妃的话,奴婢好受多了!” “看!我就觉得是这个原因。” 她坐回榻上,侧靠着垫子:“等你心情好点,你再去给我寻戏本子?” 云草哪里敢!连忙应下:“奴婢不敢让殿下等……”她转而对外面守着的小宫女嘱咐道:“尘雪,听见王妃的吩咐了吗?” “奴婢这就去。” 秦羽蹊静静地望着云草,企图在她脸上看出些别的情绪,可她平静的很,甚至比往日更平静。 她又翻身下去,从柜子里翻出夙恒的旧衣,铺展在桌子上,将一处开了线的袖口拿起來:“我正愁这袖子如何修,恰好今日时间多,云草,你跟长泾说一声,派个马车來,我要亲自去街上的裁缝铺里配线。” 云草小心脏一抖:“禀王妃,让奴婢來看看吧。” 她让到一边去:“纵是你看,我也清楚这条丝线府上是沒有的,必须要出府配。” 云草看了看,果然如秦羽蹊所说,云草机敏反应道:“王妃不必劳碌,奴婢这就找人去裁缝铺采买。” “不必了!我亲自去!” “王妃……路途遥远……” “云草!” 秦羽蹊忽地高声喊她的名字,云草一紧张“噗通”跪在地上:“奴婢听从王妃吩咐!” “你抖什么?” “沒……沒有……” “本宫十几岁就在东宫当了大拿,手底下的**出來的小宫女也算数不胜数了,她们心里想着什么、一举一动干了什么,本宫都一清二楚,所以你……打算瞒我到何时?” 云草支支吾吾,不敢言。 “本宫知道了,一定是王爷下的封口令,所以你冒着得罪本宫的危险,也闭嘴不谈,是不是?” 她一甩袖子往门口走,云草连忙上去拦:“不是的……不……王妃留步!” 秦羽蹊俯视着她,字字诛心:“苦我信你用你提拔你,到头來却不知谁是主子!” 云草跪下去“铛铛”磕头:“奴婢知错,奴婢不配做王妃的御前宫女,奴婢知错,王妃消消气,消消气,奴婢做牛做马都使得!” 秦羽蹊不看她,望向远处,夙恒,你又瞒了她什么?昨夜方才说好的,怎么一早就变卦了呢? 云草见秦羽蹊停步许久,提起的心落回去一半,还沒喘口气,就听秦羽蹊幽幽道:“本宫不追究你,本宫只是纳闷,堂堂宁王府的女主子,竟然连使唤一个下人的权力都沒有,一个上午被你们耍的团团转不说,现下还被软禁了!外面有什么?豺狼虎豹吗?” “奴婢只求王妃消气,外面怎么了奴婢也说不上來,只是大总管吩咐了,王爷说,要是谁让王妃出了府,等王爷回來,立即拿起來是问……” 秦羽蹊垂下头盯着她:“是我逼你的,跟你沒有关系,就算拿你起來,王爷也不敢动我的人,云草你起來,再拦,我只能罚你板子了!” “王妃……王妃……殿下……”云草跪在原地,一手伸出殿门,但秦羽蹊拦也拦不住,一路冲出春雾殿,往礼门去了。 秦羽蹊气势汹汹,走到朝云殿的松柏林中,一时又迷了路,百般弯弯绕绕才出來,等到了礼门,恭候的侍卫已经将礼门围个水泄不通。 越是这般胆大妄为地遮掩,越让她无法安心,秦羽蹊整理衣装,沉着脸走上前,侍卫们纷纷行礼问安,秦羽蹊手一挥:“开门。” 侍卫长带着讨好的笑上前劝解:“王爷有令,今日谁都不可踏出礼门。” “本宫也不可?” 侍卫长为难地搔搔头:“此话先不讲,奴才求王妃可怜可怜,奴才一家老小还要养活,丢了职位不要紧,丢了小命,我那八十的老母啊……” “停停停!”秦羽蹊只差堵住耳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