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林中追杀

    明末，天启六年初春。

    夕阳如火，紫红色的云霞在天边慢慢聚拢。

    官道之上，一辆四驾马车急速奔驰着，天气极为干燥，卷起四散飞扬的尘土。驾车的马夫满脸淌汗，和尘泥混做一处，他根本顾不得擦拭，只抓紧手中的马鞭，手上青筋暴露，拼命驱赶前方的马匹。

    “驾、驾！”快一点，再快一点！车夫脸上的汗水淌得更急，身后远远的天边，尘沙漫天而起。

    追兵，已是不远了。

    摇晃得快要散架的马车中，一位美貌少妇，背缚长剑，紧紧抱住怀中的婴儿，如小猫儿般微弱的哭声，从襁褓中传来。

    少妇掏出系在颈间的一个玉瓶挂饰，紧紧握在手心，并未注意到怀中的婴儿何时止了哭声，嫩粉的眼皮睁开，是一双如月般清亮的美眸。

    这是哪里？

    李如的灵魂蛰伏在婴儿的躯体中，困惑地眨巴两下眼睛。

    空气中充坼的尘土引来咳嗽声，紧接着被抱起来，一个女人在耳边温柔的低哄着，古代的服饰，老旧的车棚，无休无止的颠簸晃动，李如在少妇的怀中转动脑袋，低垂的视线注意到了粉嫩如藕节般的小手小脚。

    难道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就要变成婴儿来还债？李如不禁在心底自嘲。

    “忠叔，下车！”少妇的声音，利落果断。在马车路过一片白杨林时，单手在厢座上一拍，扑出车门。女子身躯如飞燕般轻灵，抱着怀中的婴儿，悄无声息的滑入灌木丛间。

    鞭子卷上她身侧的树干，勒紧一缩，驾车的忠叔跟着翻进树林。官道上马受了惊，无人驾驶的马车轰隆隆狂奔而去，须臾就不见了踪影。

    “王妃，咱们该怎么办？”忠叔握紧手中的鞭子，彷徨地跟在女主人身后，他左脚一跛一跛的，断掉的箭头插在小腿上，流下的血已经干结，林间吸血的苍蝇，贪婪地嗡嗡围绕着。

    “走回去。还有几十里就到京城，等见到王爷就安全了。”被尊为王妃的少妇驻足回望，嘴唇紧抿着，双眸闪耀犹如烈火。她抬起头来，腾出一只手紧握住胸前的玉瓶坠饰，低声重复着：“见到王爷，我们就安全了。”

    李如安静的蜷缩在少妇怀中，目光忽高忽低的，看着周围的景色在眼前划过。头顶上，数只晚归的鸟儿被惊扰，扑扇着翅膀飞远，天色越发的暗了。

    主仆二人并不敢点火把，就在黑压压的树林中摸索着前行，少妇抱着孩子行动不便，几次都差点摔跤，仍咬牙坚持着，避开忠叔想要搀扶的手，深呼吸了数次，提起一口气勉强跟在他身后。

    京城方向远远的传来一声巨响，众人寻声抬头，只见细细的一束光直冲黑幕，到达顶端时，倏得绽放出绚烂至极的庞大花火，缤纷落下，变成黑夜中闪亮的颗颗星光，慢慢归于一缕青烟，再逐渐消散。

    “宫里又放烟花了，不知皇上这次是为了庆祝什么。”少妇轻叹一声，停下来喘息着，李如注意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屑。

    “这孩子，怎么不哭不闹的，莫不是吓傻了？”李如长时间的沉默，终于引起少妇的注意，她靠着身边的树杆，借着天空焰火的光华，满面心疼的打量自己的孩儿，犹豫了一下，伸手向怀中摸去，准备给婴儿喂奶。

    忠叔早在王妃打开衣襟前就别过身去，铁塔般的身子一动不动的站着，只垂下的手指不停搓动，泄露出他的尴尬不安。

    李如瞪大眼睛看着在眼前放大的****，雪白浑圆，尖上淡粉挺立的樱桃，有几滴乳白的汁水淌下。散发着乳香的凸起被塞入嘴中，李如瞬间发觉这个身子饿得发慌，双唇不由自主的咂吮着，来不及咽下的乳汁顺着嘴角滑下颈脖，粘腻腻的。

    “阿媞，阿媞，娘的乖宝宝。”隆隆不息的礼炮声中，夹杂着少妇温柔的呢喃，环在身后的手臂轻轻拍摇着。

    阿媞，李如在心里默念了一次，看来是这个身子的乳名。她睁大眼睛，流光溢彩的焰火中在少妇的双眸中跳跃着，唇角带着温柔的微笑。这妇人是个好母亲，就跟自己早死的mama一样……李如阖上眼，掩盖住自己内心复杂的思绪。

    “忠叔，走罢。”少妇将衣衫理好，转头唤了一声。

    “砰砰砰”几声接连的巨响，五彩星火冲出烈焰在夜空迸发，焰火散开的低鸣此起彼伏，巨大的震动声仿佛让树林也受到影响似的，树木无风而簌簌抖动，忠叔的身躯原本靠着树干，如今缓缓的，一点点倒下，仰面尘泥遍布的脸颊，眼睛睁得极大，眉心正中插着一柄短箭。

    “忠叔！”少妇低呼一声，身形一晃，眨眼间就跪在尸体身边，一双琉璃美目死死盯着沾血的短箭。半晌，一滴极为清亮的泪珠从她左眼中溢出，沿着如玉的脸颊滑下，在尖尖的下巴上颤了颤，滴在婴儿的襁褓上。

    李如紧贴着她的身躯，明显感受到少妇的呼吸，短促而继续，她把缚住婴儿襁褓的束带更紧了紧，缓缓站起身来，反手从身后抽出长剑，剑身如一泓秋水，在密林深处也发出淡淡如月的光辉。

    少妇左手捏剑诀，右手剑尖横在胸前，挺起脊背独自一人面对眼前无际的黑暗。李如仰躺在她怀中，看见她眼底所有温柔恐惧瞬间消逝，只余下颚弧度冷硬坚定，冰冷如雪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既然来了，为何不敢出来让本宫见见，莫非如今的锦衣卫中，只剩下鸡鸣狗盗之徒？”

    锦衣卫，莫非是大明朝？李如还来不及细想，只见一瞬间焰火停息，黑暗的树林深处，寂寂无声。似乎是一眨眼间，一道火光划过，极目所至的黑暗里，火把依次点亮，熠熠火光将密林中照耀的亮如白昼。

    来者十二人，皆是锦衣卫中精锐，明黄色轻甲，下摆用金丝银线绣着飞鱼锦鲤，火把摇曳中照得每张面孔如鬼影憧憧。正中一队锦衣卫向两边分开，一位瘦瘦高高的太监背对火光走上前来。

    那太监身穿赭红色箭衣，腰系白玉钩黑带。火光掩映下的面庞极为白净，因为去势的缘故一丝胡须也无。眉眼极为细长，眉尾上挑入鬓，唇色如朱，眉目流转间宛如好女。

    他躬身向少妇行礼，声音柔媚婉转，比他的容貌更像女子：“信王妃回京，怎的不叫咱家迎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