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武功精进
昏暗的车厢中,长平的手不自觉摸着脖子,又开口以极低的声音说了几句,总算是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她此时想想自己先前所为,才有点后知后觉的害怕:想让自己有依仗而泄露天机,没想到引起了魏忠贤的忌惮,险些被毒哑,今后可万万不能再如此莽撞。 可是若当真就装成个三岁孩童呢?长平心里思量一番,不由露出个苦笑:柳生说过,她皇祖父是有过七个儿子的,可活到现在的,也只有这一个和天启帝同母的信王。魏忠贤连正经皇子都敢下手加害,何况自己不过是个郡主? 海兰珠从魏府里救了自己,她付出了什么代价,赦生为了求她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而赦生是否当真托付过她?长平也无法确认,现在这般处境,谁都不能尽信,唯有增强自己的实力才是首要,长平盘腿坐好,回忆起先前遇狼时曾有短暂的内力爆发,而此时再试依然是徒劳无功。她有些泄气的扑倒在软塌上。 远远的,传来悠扬的羌笛声,那音色柔和纤细,悠悠扬扬,长平掀开帘子向外看,只见篝火被埋了一半,只剩些暗红的炭火徐徐燃烧,众人怀抱武器,靠着大树睡得东倒西歪。西边一块空地,多铎披散着头发,盘腿坐在马背上,双手握着细细的羌笛在唇边吹奏。 他开始只是乘兴吹着,并不成曲调,随后渐渐高亢,那笛音袅袅,随风飘散,恍然若飞天而去,和夜幕中闪烁如泪的星辰交融一体。 “羌笛一声天外听。”长平前世里是背了些词儿的,眼下搜肠刮肚半天,也只想起来这半句,恰好应景。 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少年,曲意怎么这般悲凉?长平心中疑惑,兀然想到**哈赤阵亡,那可是他的亲生父亲,而若她历史记得不错的话,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相当深厚。这样想来,那月下吹奏的少年,纤细的背影就让人格外怜惜。 长平靠着车窗,入神的听了一会儿,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 半夜,长平身体的异样所惊醒,火一般灼烧的感觉,在体内四处乱窜,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她不清楚这是不是所谓的走火入魔,只是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缓缓放慢呼吸,那乱窜的内息随着心跳放缓,居然真的渐渐安定下来,锁骨处寒冰和热火交替运行,终于寒冰占了上风,将体内的热气全部吸走,浑身上下一片凉爽。 长平在黑暗中坐起身来,拉起颈间的玉佩。太极阴阳鱼在幽暗的车厢里,也淡淡发着辉光,刚才是被这玉佩吸收了体内热气?长平有些不确定,将玉佩放回去,闭目凝神又试了一次。 这一次,一道热线从丹田迅速涌上,沿五脏六腑轮转一周,闪电般涌入玉佩中间,长平又试了几次,皆是如此。她睁开眼睛,露出这几日来头一次真正舒心的笑容。 所谓《不灭心经》,愤怒和恐惧,是触发体内火焰的绝佳引子。飘羽交给自己的这本内功心法,确实有些意思。 在此时此刻,荒郊野外,处在一堆分不清来意的蛮子中间,一个人孤零零的,想起飘羽有一种奇妙难言的感觉。 飘羽飘羽,风中一羽。因为那张酷似楚子驽的脸,长平总是很难判断对他真正的情感。她讨厌他,作弄他,任他去军营受苦,任他被王承恩责罚,她本身并不是一个苛刻对下的主子,但总对他过分,但从来不觉得内疚,那个遇事总是嘻嘻哈哈乐天的人,总觉得无论怎么对他,都会被原谅似的。 那是一种类似于野兽直觉般的,觉得‘这个人可以信任’的感觉。 原来她下意识的,是信任他的。 所以才会在收到外祖父遗书的那一天,本来就激荡的情绪,听到飘羽要走而格外愤怒,又对他说出过激的话语吧? 那个少年,不知道是不是又一个人躲在什么地方生闷气呢。 真是傻孩子,长平轻笑了一声。古人孝顺第一,怎会有人诅咒母亲生病为借口,离开自己身边呢?飘羽的母亲怕是病得不轻。并且,他还存着脱离魏府去找信王,想办法搭救自己的傻念头吧? 佛祖保佑,苍天在上,圣父、圣母或者别的什么神祗,若您能聆听到我的声音,请保佑我,保佑爱护我的人们,一生长乐太平。 长平自从有了穿越的经历,对鬼神之说格外相信,她心中默默祷告了一番,控制意识,又把内息绕周身运转了几个轮回,出了一身大汗才住手,临睡前手中还抓着玉佩,黑白鱼儿在手指间发着幽光,经久不灭。 第二天早晨,长平被侍女唤醒,这是一张新的面孔,同样黑红的皮肤,脸盘圆圆。她任侍女服侍自己净面,用食,然后继续回车厢跟随大队伍前行,大半天下来,长平发现和这些蒙古人相处,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护卫们都语言不通,看到自己都是笑容憨厚,露出一口白牙。海兰珠是他们中间唯一一个能流畅说汉话的。她很喜欢说话,也很会说话,坐下的白马如同她身体的另一半一样,cao控自如,时而奔跑在队伍最前头,时而打个转返回,跟随在长平车驾前后,声音清脆如黄鹂出谷,和长平谈风景,谈路过的建筑古迹,兴致来了就放开嗓子高歌,二十余骑护卫都随之应和,声震如云,她骑着白马随众人奔驰,神采飞扬。 众人行色匆匆,脚程极快,中午用饭也不停歇,都是一手控马,单手抓起腰带上系着的什么,塞到坐垫上挂着的酒壶里,晃荡几下然后痛饮大嚼——海兰珠见长平好奇,就告诉她那是炒好的青稞面,抓几把倒入马奶酒,有条件再切一块奶酪一起塞进去,随着马匹震荡,就晃成一壶饭食,不用下马就能吃饭,这样昼夜不息,长途赶路最为适用。 “长平想必也饿了吧?”海兰珠说完并不等长平回答,双指在唇边打个呼哨,大声说了一句,就有侍女打马前来,送上饮食。海兰珠一闪帘子钻进马车,手里拿着饼子和马奶酒,她笑意盈盈,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长辈的疼爱,饼子极硬极干,马奶酒闻着像过期的酸奶,长平实在难以下咽,只在海兰珠殷勤的目光中勉强啃了两口饼子,就推说饱了。海兰珠不以为异,点头感叹:“汉人的女子吃得都这般少,怪不得一个个文弱弱的,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我实在吃不下,”长平作出一副淡淡的哀愁神色,“我就这般走了,也没跟父王打过招呼,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信王爷他……”海兰珠有些犹豫,经不住长平再三撒娇恳求,“你们中原的皇帝,非说是信王爷谋害了未出世的小皇子,如今下令封了信王府,说是个监禁终身呢。你说说,这是个什么事儿?我记得刚到使馆那阵子,还听说什么信王娶妻,客栈里、茶馆酒楼到处都热热闹闹的讨论,多少好姑娘抢着要嫁信王爷,可如今出了这事儿,谁也不敢在提把女儿嫁给信王的事了。” 信王怎么可能杀人,魏忠贤为了保命借刀杀人还差不多,长平心里反驳着,脸上带着害怕和委屈:“父王,父王才不会这么干呢,肯定是魏忠贤那个坏蛋,又欺负父王!”
海兰珠赞同的点点头:“是啊,中原人都奇怪的很,明明皇子是为了皇帝而死啊,为什么隔了一天,就变成信王谋杀皇子了呢?”她那双翠色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看着长平震惊的神色,好心解释,“中原皇帝得了怪病,只有我们草原的巫术才能治好,但要延长人的生命,只有用别人的生命去换,最好的媒介是嫡系血亲,血缘越浓,效力越大,我跟那太监说的时候,他可是一口就同意了。” “那、那我父王呢,”长平抓着海兰珠的手,逼着自己挤出几滴眼泪,“父王不是被嫁祸了?” 海兰珠的眼中带着歉意:“对不起,可是我们也无能为力……” 马车猛烈的颠簸一下,突然停住,海兰珠敏捷地稳住身体,一手抓住长平免得她撞上车厢顶。马车外传来大声的呼喝,蒙汉双语的叫骂声,海兰珠神色一凝,掀开帘子就跃出车外。 长平从软塌上爬起来,小心地揭开车窗一角查看,只见车队被几个大明军士拦住,他们骑的是高头大马,神态傲慢,话语随风传来,似乎是向众人索要金银。海兰珠上前和他们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在头领面前晃晃。 那几个士兵大惊失色的掉下马来,连连作揖告罪,海兰珠大笑着,命人送上一碟金银,双方一阵友好寒暄,那些明兵才志得意满的上马走了。 车子复又启动,海兰珠打马回来,隔着车窗跟长平讲笑话般的复述了一遍:“不过几个边卒,横在路中间就要留过路钱,还说要抢这辆马车,幸好魏忠贤给的这块牌子还有点用。”她把一块椭圆铜制付印在长平面前晃晃,然后放入怀中收好。和马车并驾。 这是官兵,还是强盗?蒙古是大明的属国吧,还让国际友人看笑话了,长平默然不语。向前走不多远,就能听到呼喝和哭号声,越来越大,长平极目远望,这是一片视野开阔的原野,哭声传来的地方是座小村落,好些衣衫褴褛的女子老少,被穿着大明官兵服饰的人拉出来,在房屋面前站成一排,军士张口大声呼喝着,村民们皆是面黄肌瘦,抱着膀子瑟瑟发抖,有人还下跪求饶,拉着官兵衣角的人,被立刻飞脚踢开。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长平忍不住发问。 海兰珠也和她一样看着村民,目光中带着不忍:“这些住在边关的村民真是可怜,几亩薄田,本来就养不活一家人,年年还要抽壮丁。军中粮食不够,也要找这些人讨秋风,看那样子比山里的土匪还凶残。只可怜这些村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是逃走一户,全村连坐,都是要杀头的。” “怎么会这样!”长平失声喊出来,军中缺粮少饷她是早就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演变成如此境地,她忍不住求证般的问道,“袁崇焕,袁大帅的营中也如此吗。” 海兰珠闻声神色一变,看了一眼前方,翻身钻进马车,握着长平的手,小小声的说:“长平,赦生是我多年好友,我也当你是我亲侄女一般,我便在这多提醒你一句:日后‘袁崇焕’三个字,可千万别再提起。天命汗**哈赤是被他所杀,皇太极对他恨之入骨,还有多铎,大汗生前最疼爱的儿子就是他,他就算心情好的时候,听到袁崇焕的名字也要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