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钱从哪里来
可是就算宁婉决定要生，这事也不是宁婉能够决定的。而且宁爸爸宁mama前世选择了不生，固然也有他们的考量。 首先不说旁的，宁家现在住的是公司的房子，户口是挂在这房子上的。公司有国家资本，一旦超生，铁定被扫地出门。到时候住哪里，经济来源被切断，又吃什么？更加不用说，巨额的超生罚款。宁婉记得，前世meimei出生罚了将近二十五万元。这钱对于彼时的宁家固然rou疼，却还是出得起。而现在，如果超生，虽然不用二十五万，但按照前世的算法，夫妻双方六年收入的总和，将近八万块钱，是现在的宁家万万拿不出来的。如果不交罚款，孩子就上不了户口，难道一生下来就要当黑户？ 更不用说，怀孕期间的营养要跟上。去医院生孩子要钱，坐月子要钱。而且总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否则就算怀了，也会被计生委的人拖过去堕胎。记得前世里有一天夜晚警声呜鸣。后来才知道，不远的地方住了个孕妇，不过是超生的。因为怕计生委，躲在屋子里八个多月没出过门。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却走漏了风声。趁着夜晚，计生委就带着一队人上门，硬是把孕妇连夜压去医院。半夜夺命连环Call把一位值班的外科医师喊了来，一个小时内，八个月已成形的婴儿就流掉了。说是谋杀其实也不为过。 宁婉既然决定要让弟弟们出生，当然不能这样出师未捷身先死。可是问题又绕了回来，钱，从哪里来。处处需要钱，时时需要钱。宁婉终于明白前世里宁爸爸的心情，这俩孩子，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如果晚一年来，公司已经把一套七十平米的房子划给了宁爸爸，至少有住的地方，而且户口不用担心了。如果早些来，那么，就没有宁婉了。兴许也不需要有。也许一切就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宁婉唇间是一片干巴巴的苦涩，觉不出味来。 唉，宁婉低叹口气，来得实在是太不是时候了！ 钱，钱，钱。 宁婉脑子里有无数生钱的主意，她知道苹果微软沃尔玛的股票会涨，她知道银河城那一块的地皮会在三年内贵得吓死人，尽管直到如今还是荒草丛生，她知道哪里会拆迁，政府会给高额补助，五十七天内补出一村的“拆迁富翁”，她甚至知道什么歌会火，什么人会红，干什么行业最赚钱。可是没有用，都没有用。因为没有本钱，一切都无从谈起。而宁婉却知道，九岁那年，宁爸爸公司的负责人会在公司解体后把公司的一部分设备低价卖给宁爸爸，让宁爸爸一夜之间成为百万富翁，让他十一年来的辛勤劳动与能力得到认可，这也是宁爸爸的第一桶金。 宁婉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行，有办法，有办法，一定有办法。宁婉在心里喃喃默念。 窗外的天空墨黑纯净，零星的繁星点缀，不解人间愁苦。宁婉的眼前不断闪过前世的片段，只觉得苦痛重重累积。她攥紧双拳，办法一定有，怎么办？ 原始股？在几年前珠城证券交易所与渔城市证券交易所挂牌经营以来，原始股的股值在众人不可置信的声响中翻了数翻，有的甚至价格在发行价的六七倍，俨然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现在的原始股，没有一点关系，怎么可能拿得到。 宁婉倒是知道，一年后的样子，新疆的棉花严重欠收，而中国市场的棉花供应绝大部分来自新疆，导致市场上的棉花价格病态上扬。宁婉之所以会知道这个，是因为这是宁爸爸厂里效益最好的一年。作为国内最大的出口纺织厂，棉花价格上扬应当是对公司的重挫。可是由于厂子规模大，一向有囤积棉纱抵御物价波动的惯例。而且囤积的数目并不少。就宁爸爸说，其中一个月里月头和月尾的棉纱差价就达到了人民币八千万。九十年代伊始的八千万，那是不可想象的巨款。虽然对一海之隔的港城而言算不得什么，可是那一年宁爸爸所在的公司却拿到了全国创外汇第二名，得到了全国的表彰。再过一年，因为连续几年来的丰功伟绩，国家领导人，全国纺织局局长亲自视察了，那张合照在宁婉儿时曾无数次观摩。 可是那是一年后，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不！来得及！来得及！宁婉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今天是1994年7月28号，还有三天就是历史中的8月1号。历史上的这一天，市场对中央三大政策救市做出了激烈反映，从333点直线上扬到1053点，只用了不到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紧随其后的就是长达16个月的熊市。大学时修证券投资学时老师讲过所有中国股市标志性的大事件。而今天是7月28号，30,31号是周六周天，明天下午三点就休市了！ 宁爸爸的本金有多少，宁婉不知道。但是他凭什么相信自己一个小孩子，把全副身家都投进去。时间太紧了，明明有办法的！ 宁婉终于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被命运扼住咽喉。不管自己如何巧舌如簧，宁爸爸都不会相信自己的。如果全盘脱出呢？如果与宁爸爸宁mama说出自己是重生的这个事实呢？ 不，宁婉不敢，宁婉也不能。先不说宁爸爸宁mama会不会信，她不敢把自己的命运全盘交付到别人手中。退一万步说，过了今日，宁婉还是不是宁爸爸宁mama的掌中宝还两说，这家……而且就算宁婉说了，他们会如此轻易地就相信如此诡异的事情？总得试上一试，这一试，就把最好的时机给试过去了。长达16个月的熊市，宁婉可没这本事记得哪只股票会逆势上扬。 怎么办？怎么办？宁婉急出了汗珠，清冷的月色里，清风拂面也降不下宁婉心中的浮躁。说不得，要借宁爸爸宁mama的长辈用上一用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宁爸爸宁mama是敬鬼神的。商户之家，什么吉利，什么保佑，尤为看重。宁mama还怀着宁婉的时候有一次晕厥了，宁mama的灵魂飘了起来，俯身看着地下的自己以及围在自己周围的众人如何试图抢救自己。后来宁mama醒了，把当时抢救的情景一说，分毫不差，连谁站在谁的位置，做了什么动作也没有丝毫出入。更不用说，宁mama的爷爷极为宠爱她，在弥留之际将宁mama召到身前，要她好好照顾弟妹，将众人以后的际遇都说了出来，现在还看不出来小姨小舅还小，但是后来真的全都应验了。 宁爸爸是不怎么信的，因为他是党员。但是宁婉知道，在他内心深处，他不仅信，而且很虔诚。有一次去港城，有人给宁爸爸批命，说他童年坎坷，路遇贵人，步步高升，最后是大富大贵。大富大贵宁婉前世无缘得见，但是前面的都一一应验，而且后来宁爸爸的确身价不菲。 但是现在，宁爸爸从农村里通过高考杀出一条血路来，对这些鬼神之事，还有些半信半疑。最重要的是，几乎没有哪个长辈能让宁爸爸打心眼里敬服。而宁家先祖，宁婉又不是很了解。宁mama则不同，宁mama从来都非常信这个。而且，宁婉对宁mama的爷爷很熟悉。宁mama的爷爷的父亲是个秀才，而宁mama的爷爷又是地下党，在抗战年代很是做出了些贡献，在乡里很受人尊敬。 宁婉暗自向宁mama的爷爷请罪，就学着杨秀成装起鬼俯身来。 半夜里幽凉的清风拂面，让人瑟缩。宁婉先是捅了捅宁mama又捅了捅宁爸爸，见他们都没有什么反应，使出了终极大法——扯头发。在宁爸爸和宁mama醒来之前，果断正襟危坐，同时闭上了眼睛。 宁mama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宁爸爸却睁开了眼睛，“宝宝是不是要上厕所？等着爸爸抱你去哈。”说罢就低头找起了拖鞋。 宁婉闭目不语，酝酿了一会儿，压低着嗓子，“孙女婿，这事儿不急。你先把狗丫叫起来。” 狗牙是宁mama的乳名，农村喊着个贱名容易养活。这也是前世里宁mama无意中与宁婉说过的，就连宁爸爸也不知晓。宁爸爸正惊疑不定，宁婉的双目霎地大开，精光四射，直直地看着宁爸爸。宁爸爸伸过手去把宁mama弄醒。宁mama甫一醒来，还有些迷蒙，疑惑地看着宁爸爸。宁爸爸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阴煞之气却大开，示意宁mama看向宁婉。 宁婉稍稍敛目，露出老人家的慈悲宠溺来，“狗丫。”宁mama听到这话，却是一愣，瞬间泪水就盈在眼眶，“爷爷？爷爷…….您怎么……..”却是没有怎么怀疑。 宁婉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故作亲昵地摸了摸宁mama的头，“这孙女婿不错。”然后口气肃穆了起来，“我与几件事与你们说，你们要认真听好。” 宁mama只一味地流着眼泪，拼命点头。宁爸爸脸上阴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孙女婿，你听见了么？”宁爸爸低垂着头，良久才点头。 “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做到。就当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了。”宁婉学着老人家仗着资历蛮横的样子。听了这话，宁爸爸眼中精光大盛，“不知道,…….爷爷您想让孙女婿干什么呢？” “你先答应我。”宁婉又闭上了双目，优哉游哉地等答案。 宁爸爸脸上一时阴骘，一会儿沉思，却是不松口。宁mama哭着倚到宁爸爸半边身子上，“你就答应他了吧。爷爷来看我们一次也不容易。爷爷小时候最疼我了，他不会害我们的。”说着，哭泣声不止，抽抽噎噎地。 “老先生，您先说是什么事吧。”却是连爷爷也不叫了。 宁婉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一共四件事情。” 宁爸爸颔首，示意宁婉说下去。 “第一，你们双方要永远忠于家庭，善待家人。” 宁爸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爽快地点头，“这是当然，爷爷您放心！” “第二，狗丫肚子里的这对男孩要留下来。” “什么？”宁爸爸愣了半饷，继而露出狂喜的神色，“这是真的吗？这…….”然后一瞬间又变成了深深的沉痛，“我尽量，我也想，….可是,我不能保证，爷爷我们现在……” “莫怕！莫怕！”宁婉故作深沉地摇摇头，“你先应下，这就是我今天为什么要来找你们的原因了。” “什么？”宁爸爸瞬间精光四射，尔后又敛光华。宁婉在心里暗暗点头，宁爸爸果然不愧为能在商场上出人头地的人物，这养气功夫，真不愧为我爸爸。 宁爸爸深吸口气，咬牙应下，“我答应您，爷爷。” “好，好，好。”宁婉连说了三个好字。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第三，明天中午以前，你把自己的所有积蓄拿出来，能借多少钱借多少钱。我估计你最后能凑齐五十万左右，是也不是？你进股市，做多，能买多少买多少，在9月十三号前全部抛出去，不许恋战！你买进时大概300左右，最高回到1000上下，你马上抛，不许恋战！”宁婉再三叮嘱。事实上最高点到了1053，但是宁爸爸有很强的赌徒心理，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手，总是企图守到最高点，最后功亏一篑。 “好！”宁爸爸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狂喜之色，“我听您的！我听您的！”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我预计你明天入市，出来大概一百四十二万左右，除去你的本金，能得大概九十二万。切记，没有我点头，此后绝对不可以再炒股票。” 宁爸爸狂喜地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宁婉，“您说，您还会来？” 宁婉不置可否，“第四，不许炒股票不许赌博。” “您说，您…….” 宁婉平淡而古板地重复，“第四，…” “好，好，我答应您！” 宁婉这才看向宁mama，摸了摸她的头，“好好过日子。” 突兀地，宁爸爸突然警醒，“您这样俯身在我女儿身上，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吧？” 宁婉欣慰地点点头，还好，在最后想起了自己。于是摇摇头，“十来分钟，不碍什么事。我走了，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然后困倦地睡去。睡前，终于露出了安心而餮足的笑颜。 只要答应了就好。宁爸爸最大的特点就是讲义气，还有讲信用。牙齿可以当金子使，言出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