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落月轩的三个女人
尚未走进正厅,远远地便听到韦月压低了声音在抱怨:“这个纪清浅还真是越发地目中无人了,竟让我们姐妹候了这般长的时间。不过倚仗着前阵子殿下常于清浅居出入罢了,还自以为已经拴住了殿下的心了,瞧瞧,还不照样教殿下撇到一边儿去了。”说着,她抑制不住唇角正在不断膨胀的笑意,最后噗嗤笑出声,总结一句道:“委实天真得紧哪——” 纪清浅的身体耳力奇佳,莫浅浅嘴角噙着一抹难测地笑容,并不急着走出去,而是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厅中伺候的丫鬟婆子早已被韦月打发下去了,她见厅中仅有自己和夏如意、方醉墨三人,便自发地将纪清浅归到敌方,故而才有方才的一席话。 怎奈她自己捂着嘴嗤嗤地笑了半晌,另外两个人却始终是微敛着眼眸,安静地品着手中的香茗,对她的挖苦没有丝毫反应。韦月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干笑两声作为收场后,也整整衣襟,端坐着闭目养神起来。 直至厅中有些冷场,莫浅浅才淡笑着,缓缓走出来,用自责的口吻叹道:“哎呀,让三位meimei久候了,是jiejie的不是,望meimei们莫怪。” “无碍,是meimei们叨扰王妃jiejie才是,”方醉墨腼腆一笑,放下杯盏,起身给莫浅浅欠了欠身,柔声道,“王妃jiejie不怪meimei才好。” 韦月脸色不太好地放下茶盏,感冒似地在鼻腔中附和着唧唧哼哼两句,也便算了。夏如意没有出声,只是微笑着,很是得体地朝她一福身子。 “三位meimei怎的突然想起jiejie来了?”莫浅浅一脸温温和和地笑着,斜靠在主位上,眸光淡淡地扫过厅中的众人,尔后,久久地徘徊在韦月身上,“怎么,月meimei似是有话要对jiejie说。” 韦月登时一惊,自己方才就小心地闪避着纪清浅的视线,“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面前的杯盏,何曾有话对她说了?她此行的目的仅是想看看纪清浅二度被殿下抛弃后是怎样一副悲戚模样,怎想纪清浅似是一脸淡漠自如。 “唔,meimei们只是忽地有些挂念王妃jiejie罢了,王妃jiejie近日可好?”韦月虚与委蛇地哼哼道。 “甚好。”莫浅浅轻声回道。 厅中一片沉默,大家好似都专注地品着自己的香茗。 莫浅浅一边用茶盖划着茶沫,一边不动声色地静静观察着她们三人的神情。这三人中,模样瞧着最是“无害”的便是韦月了,这个韦月每每见到她,总是神情倨傲,丝毫不屑掩饰面上的厌恶和嫉恼,行事作风也喜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与纪清浅势不两立一般。若说三王府内最希望纪清浅死的,当属韦月了,但莫浅浅却认为,韦月绝非马惊事件的主谋,反倒有可能是幕后黑手嫁祸的对象。 如果纪清浅在马场中遭遇了意外,大家第一个怀疑的,恐怕便是纪清浅遇难之后最大的受益人。 首先不会是向雪海,虽说她在他人眼中,是瞿书焕日思夜想的意中人,但莫浅浅始终觉得,即便纪清浅死了,向雪海怕是也没那么顺利地便能嫁给瞿书焕,如果能嫁的话早就嫁了,又何苦忍到现在?! 夏如意嘛,也不太像。 夏如意的父亲仅是翰林院的编修,纵使瞿书焕万般钟情于她,但他是个将来有可能荣登大宝,睥睨天下的人,夏如意的出身不足驾驭三王妃正妃的地位。于她来说,与其将正妃的身份让给瞿书焕喜欢的女人,倒不如就让纪清浅长期占着,这样她尚有几分机会赢得瞿书焕的心。夏如意讨厌纪清浅,她不会刻意掩饰,却也不似韦月这般张扬,她总是聪明本分地守着自己同纪清浅的距离,不远不近。 而方醉墨,总觉得她有种琢磨不透的感觉。方醉墨似乎极少同纪清浅打交道,甚至是与同住一个院子的韦月、夏如意两人也相处得很是一般。但方醉墨见到任何人却都是一副谦恭亲近的模样,眸光清澈明丽,似是单纯至极。可方醉墨的这种亲切,却让莫浅浅有种故作夸张地虚伪的感觉,不过对付瞿书焕,这种姿态似乎极其奏效,落月轩的三位夫人中,他对这墨夫人极是宠爱。可惜方醉墨的出身对皇家人来说,难免有些鄙夷,商贾之女,地位最是低贱,嫁与皇子做妾,在外人眼中,已经天家莫大的恩赐了,怎敢另作他想。 排除法一分析,无疑是将韦月推上了最大嫌疑人的位置。她平日对纪清浅的嫉恨是有目共睹的,加之她的父亲,当朝御史大夫,官位仅次左、右相,甚至可替补相位之缺,这样的家世,怎甘心屈居妾位。看似谋害纪清浅的动机相当充分,但愈是这般显而易见,莫浅浅就愈觉得马惊事件与韦月无关。只要韦月稍稍有点脑子,她就该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实则都在众人的目光下,纪清浅稍微有些什么头疼脑热的,好事之人都会将韦月与之联想在一起。最大的受益人也最容易莫名其妙地被别人扣上黑锅的人,怕是整个王府中,韦月才是最希望纪清浅“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的那一个吧。 唉,这般分析一遍,怎么人人瞧着都挺无辜的啊。 莫浅浅有丝无奈地苦笑一声,心中自讽道,你还以为自己是名侦探柯南哪,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所有的推理,不过只是你个人的臆想而已。 “王妃jiejie。” 忽然响起的一声轻唤让莫浅浅回过神来。 “嗯,怎么了?” 她转向声源处,只见韦月绞着手中的绢帕,一脸欲言又止状。 这副扭捏做作的模样,莫浅浅看着就闹心。
韦月酝酿良久后,才缓缓启口,一脸为难地样子道:“王妃jiejie,月儿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言罢,她期待的目光下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不知道那就别讲了。”莫浅浅一脸无害纯良地朝韦月微笑。 这种白痴的开场,最该被人踹一脚,不就明摆着威胁别人大度地挥挥手,再甩出一句“但讲无妨”么,她偏偏不给这脑残月机会。 韦月被她一语噎得满脸涨红,绞着绢帕的手更使劲了,估计已经将其幻想为纪清浅的脑袋在发狠地拧了。 “王妃jiejie,月meimei只是好奇,那日究竟于寒秋湖上发生了何事,为何向家二小姐自游湖归来后便夜夜噩梦连连,呓语不止,常是冷汗淋漓,见人靠近便尖叫不已。”夏如意蓦地开口道。 韦月一怔,尔后狠狠地瞪着夏如意,对其冠上她的名义很是愤懑。 莫浅浅微愕,随即缓缓转过脸,静静地看着夏如意,夏如意神色自若地回望着她,似乎对自己的问话丝毫不觉唐突。又余光瞟过方醉墨,她坐姿不变,垂着眼帘,依旧是恬静乖巧地品着茶,仿若与世隔绝一般对周遭漠不关心。 莫浅浅顿时了然,原来,这就是你们此行的真实目的啊。 对于向二小姐,她心中是有些愧疚的,不过这愧疚也仅是一点而已,她可没有忘记向夕若疯狂地要将她推入湖中时的狠戾。虽然她后来有些“防卫过当”,可这向二小姐也将她挠得够呛,指甲利得跟猫爪似的,现在她手背上的血口还没结痂呢。 她莫浅浅就是一俗人,“以德报怨”的境界尚未修到,“以牙还牙”倒是无师自通。 她冷然一笑,道:“如意meimei对向二小姐的病症似是熟悉得很哪,描述得相当详尽啊。唔,我猜,这向二小姐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致邪祟入体吧。至于寒秋湖上有何趣事发生,meimei真想知道的话,不如去问殿下吧,想必他非常乐意同诸位meimei分享他的快乐。”她笃定这三个女人在瞿书焕面前不敢蹦出一个字儿。至于向氏姊妹,大概更是对寒秋湖一事秘而不宣,向二小姐谋害王妃未遂,宣扬出去可是灭顶之灾。 而落玉,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忍心见她受伤的人了······ 夏如意一愣,眸中似有不甘,却仍是强颜笑了一笑。韦月对其吃瘪很是幸灾乐祸,微勾着唇角,赏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方醉墨依然垂着眼帘,但莫浅浅却听到,这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方版“小龙女”在夏如意被莫浅浅噎得闷闷不快时,嘴里低低地发出一声似嘲笑般的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