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莫忘莫忘
就在众人皆以为开解宽慰莫浅浅将是个极艰难，极费心力的一段日子时，显然有人深不以为然，反视其为上天的恩赐，是上天怜其孤苦多年，故而让他体会此生从未有过的欢愉。 自莫浅浅次日醒来之后，落玉便日日伴其左右。方世玉虽是不情不愿，却终被杜新竹以一个古怪的缘由给拖得远远的。一日杜新竹半拉半拽地将方世玉带出竹林小院时，恰逢云海大师经过此处，杜新竹当即有些尴尬，正想比划着解释为何将落玉与莫浅浅单独留于小院之中，却见云海大师仅是朝她点点头，复又神色自若地走远了。 因为莫浅浅与落玉身份的特殊，云海大师便命寺中的弟子不得擅自接近竹林小院，也不可道与外人，且每日皆有一名弟子将水米果蔬担入院中，院内有独立厨灶。 莫浅浅醒来，却终日神色恹恹的，仿佛没有一丝气力，也不开口说一个字。她睁眼的一瞬，见到落玉一脸忧心地望着自己时，眸中闪过一抹欣喜，但这抹欣喜却很快地便被涌上眼眸的痛苦所掩盖。 眼见她眸中的痛意和绝望愈渐泛滥，落玉心疼得连忙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摩挲着她的长发，轻柔地哄着：“浅浅，别怕，已经没事了······” 她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搂着，像哄一个受惊过度的孩子那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鼻尖嗅到那丝熟悉的青草香气，不知为何便莫名地感觉心安，她没有出声，却慢慢地在他怀中蹭了蹭，调整一个让自己最感舒适的姿势，这才满足地闭上了眼睛，短促的气息也逐渐平稳和缓下来。 每日清晨，杜新竹在照顾莫浅浅洗漱更衣完毕之后，便会冲向方世玉的房间，一脚蹬开房门，尔后在其目瞪口呆之中就将他生拉硬拽地拖出竹院。 落玉望着杜新竹二人行远的身影，脸上总会绽放出大孩子般的笑容，明媚胜过三月春华。 “浅浅，乖乖坐着，不要乱动。”落玉将莫浅浅抱出房间，放在檐下的一张躺椅之上。时下天气略有寒凉，落玉便在躺椅上铺了厚厚一层丝绵软垫，将她放在软垫上后，又在其膝上盖了一层白狐裘披风。躺椅不远处，是一个精巧的鎏金香炉。 莫浅浅虽然没有说话，但望着他的一双眼眸却是秋水盈盈，面色温柔。落玉微微一怔，竟有几分羞赧地偏过目光，轻轻道：“我去取早膳。”接着似逃一般，便飞身跃起蹿向厨房，沿路似乎还不慎碰翻了一些物什，噼里啪啦的。 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微微垂下眼眸，唇角若有似无地轻勾了一下。 “来了。”不一会儿，落玉便提着一个小食篮回来。 他坐在她的身旁，将食篮打开，从中取出一碗熬煮得极糯极烂的白粥和一碟酸脆小笋。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捏着羹勺，慢慢地搅动着，然后舀起一小勺白粥，凑至唇边小心吹凉，这才递至她的嘴边，眸光闪着兴奋的神采，有丝紧张地盯着她的双唇，甚至忍不住微微张嘴作了一个啊的口型。 她不出声地望着他，缓缓眨了下眼睛，却倾过身子，用嘴唇将他手中的瓷勺轻轻向外顶了一下。 见他眸光黯淡了一下，她又眨了下眼睛，轻轻han住他的瓷勺，秀巧的舌尖在勺中一刮，便将勺中的白粥尽数咽入口中，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察的狡黠。 “淘气。”落玉轻笑一声，忍不住抚了抚她的长发。 落玉显然相当享受这种喂食的过程，不过一小碗白粥，他舀上一小勺，先吹凉，再送入她的口中，如此简单的程序竟然耗时极长，那小碗白粥也被他乐此不疲地凉了又热，热了再凉。 终于把那小碗白粥喂完，他将瓷碗收好后，便静静地坐在她的身旁，望着她，双眸好似月下闪着碎光的一弯清泉，眸中的绵绵爱意甚至温暖了四周微寒的空气。 她的脸色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却仍有些苍白虚弱。她微垂着眼眸，似睡似醒地半倚在躺椅上，肤色莹白剔透，好像冰雪塑成的娃娃一般。 他小心翼翼捧起她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感受着她手心中细弱的温热，他的眼前竟然浮上一层水雾。 浅浅······ 他无声地低喃着，将她柔软的小手移至唇边，吻了一下。 午膳也是清淡的白粥小点。 云深上得名便是因其终年薄雾淡而不散，阳光格外细微。今日天气却出奇的明朗，竹院内洒满金色的阳光，莫浅浅眉间的惆怅仿若因此也淡去了许多。 落玉心中一喜，便将房内的筝搬了出来，横至在膝上，兴致极好地弹了几段琴曲。琴音缱绻悠长，暗暗伏着男子对心上人的nongnong情意，似呢喃，似倾诉，似低语。 就在落玉弹拨完最后一音，有几分羞涩地抬眸去看莫浅浅时，却见她一脸迷茫地望着自己，似是听他弹曲是件难熬的事。 他略有些不甘心地又弹奏了一小段，想他这些年来于江湖之中，这“落玉公子”的才情虽称不上名冠天下，倒也颇受世人敬仰，一曲飞觞流光，也曾技惊四座，如今怎的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反倒不受用了呢。 几番尝试下，竟见莫浅浅微偏着脑袋望着自己，眼神有些昏昏欲睡。 好么，他有些苦笑不得，自己名动天下的琴音在这个小女子面前怎的成了催眠的童谣了。 就在他有几分郁闷地微抿着双唇之时，忽见她唇边扬起极轻极轻的笑意，他的心中仿若清风拂过一般，畅意欣然。脑海中，那个梨花香中眉眼弯弯的女子似是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由自主地，十指在琴弦上跃动起来，指缝间缓缓流淌的，便是那首她最喜欢的曲子，《莫忘莫忘》。 是呵，莫忘，莫忘······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段曲子，忽地感觉脸庞一阵暖意，原是莫浅浅不知何时已然凑上前，一只手轻软地覆在他的面颊上，嘴里轻喃：“落玉——” 他手指不禁一颤，琴音一跳，有些刺耳。 多少天了，他日日陪在她的身边，细细地为她梳发，为她熬煮清粥，再一勺一勺地喂入她的口中，有时轻轻搂着她，在她的耳边吟上一首情意绵长的诗词；有时情之所至，甚至折下一节竹枝，以此代剑，为她舞上一段。 皆是期望她能淡忘那段苦难，愿意开口唤他一声。 “落玉——”她只是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抚着他的面庞，许是太久未曾说话，她的声音有些暗哑。 “浅浅，是我——”落玉情难自抑地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喃喃回道。 “落玉——”她的眸光闪烁着疑惑的光芒，似个迷路的孩子一般，伸过另一只手，慢慢探进他的怀中，直到感觉双臂间的真实，她才有些轻快地笑了一下，嗔道，“你，让我等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