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雪片糕
莫浅浅既已开口,杜新竹几人终暗暗舒了一口气,虽然她现在不似过去那般敞怀,但眸中的伤愁却渐渐淡开,散去。 杜新竹每日为浅浅换药之时,面上总是难掩一抹痛意,反倒她神色平静无波,轻轻地抚着伤口处粉嫩的新rou,眸中闪着一种难言的光芒。 那晚发生的事情,莫浅浅只字未提,面色神情淡淡的,唇边只是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不够温暖,却也不显清冷,似是对自己为何在会龙禅寺醒来也不甚关心。 方世玉对此有些焦急,那晚遇袭之后她所遭受的折磨,每一道伤痕造成的痛苦都仿若放大数倍加于自己身上,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揪出凶手,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每每见她神色淡然,好似已然忘记之前所受之苦,他就只得忿忿地咬紧双唇,生生将滑至嘴边的话语又咽回腹中。 自上山之后,瞿书焕便不再出现,落玉却每个几日便会亲书一封信函交予寺中的一位小师傅,托其送至城郊十里处的西岭坡。 如今京都的局势,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连处于幽山之中的会龙禅寺,都能感受到朝堂之中的动荡,不时便见皇榜贴出,无非是哪些大臣官员们因朝务功过而升迁或罢黜,原本仕途起落也非罕事,但奇却奇在这几迁几贬竟皆是关于瞿国几位重臣。这些大臣均司掌国务要职,随意迁贬恐将动摇国之根本。 而落玉对此似乎颇不以为意,在杜新竹面色焦灼地吁叹世事纷乱之时,他只是淡淡一笑,依旧沉静从容,眸中却闪耀着仿若洞悉一切的明锐。 不论山外如何,此刻,他只想守着她,如此便好。 ————————分割线———————— 这日清晨,莫浅浅懒洋洋地倚靠在房间的竹椅上,像往日一样,乖乖地等落玉来将她抱至屋外的躺椅上,然后两人像冬眠的小熊一般偎依在一起,身上盖一张厚厚的狐裘披风,四目相对,不时说些悄悄话,轻快地笑上一会儿。他们的身旁有一个小小的红泥炉,里面的炭火总是烧得旺旺的,可惜在寺中,不能煨上一壶暖暖的甜米酒。但落玉却不知从哪儿讨来了人家冻在冰窖中的甘蔗,榨出了汁水(当然这种天然果汁也是他一勺一勺喂入她的口中)后,便将甘蔗渣投入炭中,满竹院中顿然飘满了甘蔗香甜的芬芳,比甜酒更加让人迷醉。 她偏着脑袋歪在竹椅上候了半天,却不见那道带着点点碎光的白影出现,心中有些奇怪,索性滑下身子,穿好鞋,亲自去找他。 莫浅浅穿着鞋在地上走了几步,忽然忍不住轻笑出声,这行走踏步的感觉好生奇妙啊,仿佛已然与她告别了多年一般。这段日子,落玉日日陪在她身旁,不顾杜新竹和方世玉揶揄的眼神,一脸坦然地将她抱进抱出,时不时便垂眸,满眼温情地望着她。这种能把钢铁都看化了的温柔的眼神,让厚颜如斯的她险些招架不住,每次都害羞地怒瞪他一眼后,他才得意地咧嘴一笑,朝她飞来一个媚眼。 现在她明白,这孩子已然认准她的死xue了,每当她耍耍性子拒不合作之时(例如,落玉熬了一碗大补的药汤,连骗带哄地也不能劝她咽下半口),他就红唇一撅,用无辜而可怜的眼神无声地凝望着你,哎呀呀,这眼神太有杀伤力了,看得她顿觉自己若再反抗,那就是造孽了。 “落玉——”她一边轻唤着,一边四处寻找。 “落玉,你在哪儿啊,”她美眸一敛,话音一转,似是生气一般嗔道,“哪,你若再不吱声,我可就走啦——” 这招简直是屡试不爽,每次不见他人影之时,她也不恼,只要躺在椅子上装模作样地这么嚷上两嗓子,他保证在十秒之内出现,小脸红扑扑的,眸光像月下清潭,澄澈明净,见她仍旧好好地躺着,他轻舒一口气,面色不见一丝不悦,总是慢慢走上前,修长的手指先刮刮她的鼻子,复又顺顺她额前的碎发,宠溺一笑,道:“你这个小骗子——”然后她就会无赖地朝他扬扬下颌,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模样,惹得他又是一阵大笑。 果然,这次也没让她失望,没走几步远,便听厨房传来一个有些慌乱的应答声:“浅浅,我在这!” 哦?!她循声走过去,便见落玉匆忙将手背在身后胡乱地擦拭了几下,像个小孩做坏事却被大人当场抓个现行一般,有些局促地僵立在原地。 “你在干吗?”她微微蹙眉。 他猛地回身,长臂一拢,将桌上的盆盆罐罐统统搂进怀中,俯下身子,挡着她的目光,嘴里轻嚷:“浅浅,你先出去,好不好?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一会儿是多久?”她唇角一扬,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同时悄悄走近他。 这孩子居然还真的一本正经地考虑了一下,略略犹豫地回道:“嗯,半个时辰?!” “这么久哪儿叫一会儿!”她嗷一声,便扑上前,搂住他的腰。 趁他有些羞涩地扭了下身子的空当,她的脑袋便由他的胳膊下钻了进去,看着眼前白花花的一坨,唔,闻着还有股清甜的香味。 “这是什么?”她干脆整个人钻进了他的怀里,放肆地环着他的腰际,仰着脸问道。 “这个······”见他目光闪烁,吞吞吐吐地,她越发有兴趣知道他一早上究竟在捣腾些什么。 “还不说?!”她诡笑着,伸手便在他的腰上乱摸乱捏起来,“快快从实招来,争取宽大处理——” 他呵呵笑着,有些怕痒地动了动身子,面颊上的红晕荡漾开来。
“哟呵?!”她笑着低喘道,“看不出来呀,品性高洁,宁死不从哈——” 他没有出声,目光柔软地凝望着她,慢慢地,倾下身子······ “啊我看见了!”怎想她蓦地眼睛一亮,刺溜一下仿若一只小泥鳅般从他怀中钻了出来,一把扯过一个糖罐下压着的纸条,嘿嘿笑着,示威般地朝他扬了扬手中的战利品。 看着空荡荡的怀抱,他有些失望地摸了摸鼻子,随即唇角滑开一道美丽的弧度。 这是什么,她拧着眉,有些吃力地读着纸上笔画繁杂的字。 “这是······”她慢慢放下纸条,望着他,翕动着鼻子,问道,“这是雪片糕的做法,对不对?你,折腾这些,就是为了给我做雪片糕?!” 他的脸色红得像熟透的大虾,竟有些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子,摆出一副茫然的表情眺望着远处的青山。 还装哪,她轻声走上前,环着他的腰,脸紧紧地贴在他稳健的脊背上,眸光闪动,声音好似得了风寒一般,低低道:“落玉,谢谢你······” 他的身子一紧,似是受了什么触动一般,猛然回身,将她搂进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不发一语,但搂着她的双臂却渐渐收紧。 两人相拥的这一刻,任何语言,都显得那般无力和苍白。 良久之后,莫浅浅像似想到了什么,突然出声道:“奇怪了,落玉,这雪片糕的做法不是栖鹤楼拒不外传的秘方么,你是从何得来的?” “唔?!”他有些迷糊地轻声应道。 “不对呀,栖鹤楼的雪片糕名满京都,这秘方更是千金难买,你是怎么得到的?!”她越想越不对劲。 “我,”他支支吾吾地小声解释着,“我只是告诉那掌柜,我想学做这种糕点,然后,稍稍暗示了下,我的身份而已······” 哇哇哇,看不出来呀,这孩子果然学坏了,明目张胆地仗势欺人,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不过,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