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话 推心置腹
姚织锦听到这一声呼喊,脊背就震了一震,回转过身,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立在五步之遥的地方。//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那女人手里提着一串禾花雀,身上的衣裳自然是姹紫嫣红,一张脸也是浓妆艳抹的,只是细细看去,那眉眼间却透着一股疲惫之色。 这……这不是屠艳娘还能是谁? 姚织锦心中一阵激动,也顾不得许多,撒丫就朝她奔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腰,一叠声地嚷:“师父,你咋在这儿啊?锦儿还以为这辈都见不着你了!” 屠艳娘显然情绪也很不稳定,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从怀里强拉出来,嘴唇动了动,张口就是一连串斥骂:“放你的臭屁,老娘活得好好的,怎么就一辈不相见,死丫头,你这是在咒我早死啊!”一面发着狠,喉咙里却已经哽住了,“我就从背后看着那身量有些像你,只是这二年,你长高了,又梳了这么个头发,我还真不敢认!” 当初在黑凉村,姚织锦曾跟着屠艳娘学了三个月的厨艺,时间虽短,但对她来说,却是一辈都受益匪浅的。屠艳娘这人脾气暴躁得很,一言不合,动辄就要骂骂咧咧,气得急了,也不管对方是谁,照着脑门就是两个爆栗,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对姚织锦,实是好得贴心贴肝。三个月里,她将自己平生所学所知都教给了姚织锦,临离开之前,还送了一本并两三样首饰。可是……她不是早就和她男人齐二一起走得远远的了吗? 姚织锦想到这里,便问道:“师父,你不是怀上了小四,离开了黑凉村吗。怎么又回来了?” 屠艳娘嘴角漾出一丝苦笑,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用手指了指隔壁一间店铺的匾额:“老娘现在算是重cao旧业了。” 姚织锦抬头一看,就见那匾额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春艳居。 闹了半天,鲜味馆旁新开的这间窑,正是屠艳娘的?那这么说。想照顾店里生意的那个老鸨。就是她了? 丁伟强见二人十分熟稔,心里就有些犯嘀咕,走上前来捅了捅姚织锦的胳膊,纳闷道:“老板。你们认识啊?这位姓屠的大姐,正是这春艳居的……”他想了半天,当着人面也不好说出“老鸨”二字。只在喉咙里含含糊糊地带过,“之前就是她来找我,希望我们鲜味馆每天给她送些吃食。按月算钱,老板你看这事……” “臭丫头,你是这鲜味馆的老板?”屠艳娘倒有些吃惊,“行啊你,咱们初识那阵儿,你还不过是个大户人家的粗使丫头,成天仰人鼻息。这才多久,你都开起店当上老板了?我瞅着。你还嫁人了吧?” “嗯,师父,我成亲了。”姚织锦便点点头,“至于这店究竟是怎么开起来的,说来可就话长了。” 她低头看了看屠艳娘手里的禾花雀,笑着道:“师父又馋这东西了,不如你跟我到鲜味馆里坐坐,这道菜,让我来帮你做?” 屠艳娘却忽然有些束手束脚起来,小心翼翼朝四周看了看,道:“算了,老娘可不干那种事。先前不知道这鲜味馆是你的,我自然没什么可担心,但如今……你也瞧见了,我就是个老鸨,你一个姑娘家的饭馆儿,要是跟我过从甚密,人家要说闲话的!” “哎呀师父,你怎么也前怕狼后怕虎起来?其他人喜欢说什么我可管不了,他们愿意嚼舌根,也是他们自己的事罢了。我只知道,你是我师父,咱们好容易见了面,我若连门都不让你进,便是对师门不敬,要被天打雷劈的!师父,我都被雷劈了两回了,你就当心疼心疼我,行不?”姚织锦耍赖撒娇地扭股糖儿般拽住了屠艳娘的衣袖。 屠艳娘被她缠得没办法,兜手在她背上使劲击了一掌,道:“死丫头,你给我撒手,老娘的衣裳都被你扯得稀烂,你个没出息的蠢货!我怕了你了,这就跟你进去!” 姚织锦巴不得一声儿地赶紧拉着她进了鲜味馆,让她在一个僻静处坐了。丁伟强也还算伶俐,立刻吩咐伙计去沏了一壶好茶。 “丫头,这二年你究竟过的咋样?”屠艳娘虽说大大咧咧的坐下了,那双眼睛却依旧四处打量,仿佛生怕人注意到她和姚织锦在一起,“我记得你年龄还挺小,咋这着急忙慌地就成了亲?女最怕嫁错郎,稍不注意,这一辈可就遭殃了!” 姚织锦拉了她一把,不许她在四处乱看,笑盈盈地道:“我过得挺好呀,师父你离开黑凉村不久,我便去了京城,虽说也算是吃了不少苦,如今日倒还不错。这些事情,我慢慢说给你听也不迟,倒是你呀师父,你怎么会又回来了,我‘师娘’呢?”说着,还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屠艳娘脸上却是一片黯然,接过伙计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小口,缓缓地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和齐二早就分开了,或许这辈便是老死不相往来,我一个女人,总得想法养活自己。你比我出息,能靠着自己的力量开饭馆,还去京城逛荡了一圈,而我,一来我从未有过正经为厨的经历,二来,我也懒惯了,让我去人家的酒楼食肆里掌勺,我嫌累。开窑,这算得上是我的老本行,也轻省,租个铺买几个姑娘回来,这生意就能开张。只是我可没想到,这店,竟恰巧开在了你家隔壁。”说着,摇了摇头。 姚织锦脑里一道惊雷闪过,连忙追问道:“怎么会呢?你和齐二叔离开黑凉村之前,你不是已经有了身,还说要给你家小四积德?算算日头,那孩也该一岁多了,怎么……” “我家小四没了……”不等她说完,屠艳娘便叹息了一声,垂下眼睑。“或许我是坏事做得太多,现在才想起来积德,已然是来不及,老天爷不允了。我家小四连天日都没见到便没了命,齐二领着我去看大夫,人家说。我这辈都别想要再有孩了……齐二虽说是个没本事的东西。但对于嗣后代这种事,却看得比谁都重,听说我不能再生,当然就得为自己打算。” 屠艳娘说着用手帕揩了揩眼角:“我当初跟他。就并没有三书六礼,压根儿算不上明媒正娶,如今要分开。自然也就很简单。反正如今我是孑然一身,我心里想着,在润州开春艳居。至少,能离我那三个孩的坟头近一些,我要是想他们了,还能回去看看。” 姚织锦闻言心里也很不好受,想劝说两句,但她也很清楚,对于一个反复经历丧之痛的女来说。无论怎样的劝慰,都是隔靴搔痒。起不了任何实质性的作用。于是,只能拉住屠艳娘的手,用力捏了捏。
屠艳娘抬头看着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丫头,若你还把我当成师父,就听我一句劝。我瞅着你现在穿得挺好,人也细皮嫩rou,想必嫁的男人应当也是家境殷实的,像这种家庭,对于绵延嗣看得比寻常人更重。虽说你现在年龄还小,但有些事,还是得早作打算哪!我这辈是没希望了,却依旧盼着你能过得舒坦。你模样俊,倘若剩下个一男半女的,肯定特招人喜欢!” 和谷韶言生一两个孩?姚织锦脑顿时有点发懵,同时脸上也有点发烫。她得承认,二人成亲虽已有小半年,但好像从来没讨论过这个问题。谷韶言那人性乖张又特立独行,她相信他不会因为没有孩,就将两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弃若敝履,可是……倘若能有个圆滚滚的小包,抱在怀里软乎乎的,好像也不错? 只不过……这好像不是她一个人说了就算的吧? 她有点不好意思,回头又见卢盛在背后偷偷发笑,便狠狠瞪他一眼,轻拍了屠艳娘一掌,道:“师父,我的事你就不必cao心了。倒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鸢儿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小姐,你咋在这儿呀,我找你都快找疯了,事情不妙了,小昙……”她忽见姚织锦对面坐了个陌生的女人,连忙将剩下的话生吞了回去。 在经过了昨天的事之后,姚织锦一听到“小昙”二字,就觉得有些胸闷,便道:“这是我师父,你有话就说,不用避讳。”说罢,又转头看了一眼在旁竖起耳朵的丁伟强和卢盛,大声道,“你俩给我滚蛋,女人家说话,你们也好意思偷听!” 因为和这二人关系很好,她在他们面前,说话也就不太客气,丁伟强闻言缩了缩脖,拉着卢盛进了内堂。姚织锦这才抬头对鸢儿道:“小昙怎么了,你说。” “今天早上,谷三少不是去了酒坊吗?小昙一上午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这眼看就到饭点儿了,她忽然说要出去一趟。我怕她胡来,就偷偷地一路跟着她,谁成想,她径直就去了三少爷的流香酒坊!我在外头等了起码有半个时辰,都不见她出来。小姐,你可得去看看,不能让她钻了空啊!” 不等姚织锦说话,屠艳娘就站起身来,道:“什么?我听这话的意思,锦儿你家里的丫头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哼,别怕,有师父给你撑腰,说到对付男人,我这儿可有一整套本事呢!” 姚织锦无语地看她一眼:“师父,但是你好像也不是很成功……” “啪!”屠艳娘一巴掌冲着她的头顶盖了下去,高声骂道:“老娘告诉你吧,不偷腥的那就不叫男人!你是老娘的徒弟,我绝不会眼巴巴地看着你吃亏,走,咱们现在就去瞅瞅,我倒要看看,那劳什小昙,究竟又是个什么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