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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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才过，娉婷便登门造访，小心翼翼地取出她转手誊抄诗词集，亲自交到素素手中。庄重神情，宛如交接一件稀世珍宝似。

    “何必如此着急？瞧你，眼圈都黑了。”

    素素打笑她一句，仔细收起本子，挽她同坐榻上。

    娉婷一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喏喏道：“一日不还回来，便一日不安心，总觉随时都会被收回去。只有早日变成自己，才放心。”

    “哟，哟。”见她娇羞模样，素素忍俊不禁，是附她耳畔轻声问：“本子要早日变成自己才安心，那……人呢？”眼神中暧昧意味，再明显不过。

    “你又作我！”

    娉婷羞得直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下去才好，这厢只与素素说了小会儿体己话，便要告辞。向颜老太告别时，却没见到裴氏。

    素素示意她莫多问，只二门临别前，才说：“代我向侯夫人问好。并请求她，若是方便，九月菊宴，请她也邀请我母亲出席。好吗？”

    娉婷迟疑了小会儿，待见素素恳切目光，咬牙应下：“我一定转告母亲。我……力而为。”

    “那就先谢过啦！”素素笑着推她上马车，挥手道：“一路顺风。”

    娉婷一扫心头疑云，温婉地笑着，进了车厢。

    晚膳时，初卫假说自己没胃口，只想吃大姐煮面条，到非无院蹭饭，顺便见素素。

    素素还道这孩子终于懂点心思了。还知道找借口打掩护了。

    却不料，初卫嘟着小嘴，委屈道：“我是真没胃口……母亲又不肯见我了……”

    素素一听，顿觉头大。为免影响自己食欲，嘱咐玉葵等人按时开饭。下令道：“先吃饭。”

    “我吃不下……”初卫苦着一张小脸，扭向她恳求。

    素素却不吃他这套，一本正色，严肃地说：“如果待会儿你不能吃下两碗饭，下次我也不见你了。”

    初卫滞声，默默地吃了两碗米饭。

    素素心下失笑。这小子，也太实诚了吧？

    饭后洗漱完毕，姐弟俩到院前台阶上比肩坐下。光景仿佛回到三年前。那个仲夏午后，他们也是这样并肩坐台阶上，谈心。

    唯一不同是，那时他们别人家，而现。他们自己家。

    “我猜，母亲之所以不肯见你，其实是因为她‘闭关’。”素素说着自己看法，又问初卫：“你知道‘闭关’吗？”

    “知道。”初卫弱弱地应声，垂眸看地。

    素素抿嘴笑了笑，轻地说：“母亲闭关学经。肯定是为保你平安、健康、乐地成长。”

    “可是母亲从前不信佛。而且，我现也不乐。”初卫咕哝着，心里偏向自己推断。母亲被祖母和爹爹禁足了。

    可是，没有人站出来肯定他直觉。所以他来问素素，直觉让他觉得，全府上下，只有素素会跟他说实话。

    “大姐。你告诉我，母亲是被禁足了吗？”

    素素闻言。猛然怔了一怔。

    不知不觉间，这个与她朝夕相处小男孩，已经悄然成长，有了自己判断力。有些事，他也不再只看表面。

    既然如此，也到了让他逐步接近事实真相时候。

    思及此，她温柔地笑了笑，搂过他肩膀，让两人头靠一起。如实地对他说：“没有人对我说过母亲被禁足了。”

    “如果不是被禁足，母亲为什么不见我？”

    初卫神情沮丧。从前哪怕只是隐隐听见他声音，母亲无论做什么，都会立刻放下手头事，远远出门迎他。而近一段时间，哪怕他院子里喊破嗓子，母亲都不出现。

    若不是昨夜分食月饼时见过一面，他差点儿以为母亲已经不府里。

    素素揉着他头发，忖度一番，说：“或许母亲不是被禁足，而是自愿闭关忏悔呢？”

    “可是，母亲为什么要忏悔？”初卫不由皱起两条小眉毛。

    对于那天后门口发生事，颜老太和素素不约而同下了死命令，不准下人谈论或者提及，否则，杖责五十撵出府去。

    正是因此，初卫根本无从得知裴氏把婆婆气得半死“大罪过”。

    素素想了想，迟疑着轻声说：“也许母亲确犯了什么错，只是咱们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她才要闭关忏悔，反省自身。”

    初卫皱着眉头，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又问：“可是她为什么不肯见我，我是她儿子呀。”

    素素蹙眉。

    以裴氏本性，绝不能忍受不见儿子。她之所以不见初卫，必然是被婆婆和丈夫警告过什么。

    但，如此残酷真相，怎么能和初卫明说？

    若是让他知道，父亲拿他作压抑母亲筹码，他会多伤心？往后，这个家庭里，他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既然裴氏已经沦陷，就让她承担多一点，沦陷得再彻底一点吧。

    “或许，母亲是怕万一你知道她犯了错，会觉得很失望……”

    初卫闻言，垂下了头，默不作声。

    素素见他如此，心下不由叹气。语重心长地说：“圣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母亲也是平凡人，她偶尔也会犯错，这是可以被理解，对吗？”

    初卫点点头，小嘴憋着不说话。

    “而且圣人也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吗？”素素又揉了揉他头。

    初卫再次点头。

    “所以，即便母亲确犯过错，只要她愿意反省、知错就改，咱们初卫就不会觉得失望，对不对？”

    “是。”初卫一脸坚毅。

    素素满意地点点头：“所以，咱们要耐心等待母亲出关，期间不要去打扰她反思忏悔，好吗？”

    “好……”初卫无力地回着，神情怏怏。他还是想念母亲。

    “那么，咱们初卫小男子汉，现就去母亲院里，大声告诉她，你愿意等她出关，你会一直爱她、尊敬她、孝顺她，请她安心反思，争取早日出关，好吗？”

    “嗯！”初卫这才昂扬起几分兴奋，踌躇满志地去了。

    次日黄昏，他再来找素素时，精神明显活跃了好多。

    “大姐，谢谢你……”他挠着头，面色微红，腼腆地笑着。

    素素便取出那本诗词集，说：“大姐帮了初卫，那初卫也帮我把这本书还回去，好吗？”

    “可是……”想起五皇子和王子烁阴阴笑容，他还是有些犹豫。

    “谁让你送，你就亲手还给谁。我保证，他绝对不会为难你。”素素自信地笑着。

    初卫将信将疑，到底还是收了本子去。

    又过了一天，他再来找素素时，已然眉飞色舞，开口就赞道：“大姐真是料事如神！”

    素素笑了笑，不推不就。

    府里事情总算可以消停会儿，她遂寻了个借口出府。到司喜雅间时，采枝正准备离开，见到她，重又折返。

    “这是银票，一万一千两百两整。”采枝推了一只榆木匣子到她面前。

    素素打开一看，当票和银票分两摞，码得齐整。“辛苦你们了。”她轻声说着，心里感动得稀里哗啦。

    “娘子说什么见外话？能为娘子幸福出一份力，采枝只觉得高兴还来不及，不觉辛苦！姥姥也说，您有什么事，管交代就是，我们定会力去做。”采枝说着，又走到墙角翻开箱子。

    俩人忙活大半天，又估下三万多两首饰。

    素素把榆木匣子推回采枝，“这个你带回去。当票请贾姐代我收好，这些银票，连着今天估换了钱，就派人拿到南边收谷子。秋收季节已经到了，时间紧迫，明日你且多带两厢首饰来。”

    这是采枝头一次体会素素用心，心下不免震撼。

    她出生田庄，长田野间，对这“丰年屯粮、灾年卖粮”之事，倒不陌生。她震撼，是因为她没想到，自家娘子还会做买卖！

    “你家娘子我懂不多，唯独这赚钱本事嘛，是‘天生’。”素素调侃着，先离开司喜。

    府门口正遇上初卫下学回家。

    “廿日小弟沐休，表哥说想带我们去郊外遛马，大姐也去，好不好？”他摇着素素衣袖子撒娇，面容恳切。

    素素却不动心，“骑马是你们男孩子事，我才不去哩。”说着，便要进二门。近她要忙自己赚钱大计，没闲心浪费时间。

    恰颜诺从前院书房过来，闻言，便说：“难得机会，你也去散散心，舒展舒展筋骨。”

    “就是就是，大姐，好大姐，你就陪我去吧。”初卫又撒娇。

    素素只觉恶寒，不由寒毛倒立。才一天不见，这孩子是怎么了？伸手探了探他额头。

    “没发烧啊……”

    “大姐……”初卫拦下她手，拽手心里，不停地摇晃着。那架势，俨然有种不达目誓不罢休坚决。

    素素眉头一挑，心下已然猜到七八分。因颜诺场，不便多说，只好应下。

    “不过，如果就我一个女孩子，连个伴儿也没有，那该多无趣？所以你再去同表哥说说，许我带一两个朋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