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暗礁
这日正月十五，正逢元宵佳节。 范问见家主没提可以休息的事，原打算照常讲学。可见史湄蔫蔫地有些心不在焉，而专心致志看书的邱晓雨又只是个下人，便早早结束了课堂，只留了几篇题目让史湄下去做文章。 史湄可乐呵了，一回藏香院，不到午时，便把文章都做好了。正盘算着怎么玩乐，才得知女儿得了空闲的严氏，就立即派人来找她，说是要全家一起去玄女娘娘庙赏樱花。 史湄哪愿意呀，她就像是刚从五指山下放出来的孙悟空，巴不得没人管束，四处游玩一番。便哄那严氏说，这些时日身子疲乏，只想在家里歇着，轻轻松松就推掉了。 结果，那严氏前脚一走，史湄就拉上了邱晓雨，说要带她去倌馆见识见识。 幸好，还没来得及出门，绿荷就送补品来了，自是老爷吩咐的，他后脚还跟着来送午饭的春芽。邱晓雨松了口气，迎上前去，正准备帮忙摆饭，那许久未见的讨厌鬼史沅竟也带着莲香过来了。 邱晓雨瞟见莲香手里也拎了个食盒，想起昨夜的事，不由多看了他两眼。没想到莲香却是将头撇了过去，就是不往她这边看。 唉！她叹了口气，凡事莫强求。只当他还在气自己不肯帮忙，便主动走了过去，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只是在对上他眼神的那一刹那，才发现他好像根本就没生气，但不知为什么脸微微有些发红，看起来竟有些像在害羞。 “郎郎腔！”邱晓雨正琢磨着莲香的心思，忽被史沅对着耳朵大嚷了一声，“你怎么只看莲香不看我？白给你念了书，见了主子也不知道问安了？” 邱晓雨耳朵嗡嗡直响，忙离他远了些，陪着笑行了个礼，谦恭地说了声，“少爷！”心里却暗自腹诽这讨厌孩子怎么不去赏樱花？ 史湄见藏香院一下热闹了许多，尤其弟弟也在，也只得绝了那出去喝花酒的心思。又见有三个食盒，想起在流萤山庄众人斗菜的事，倒来了兴致，便提议道，“今儿，既有这么多菜品，咱们再来分个高下。做得好的，我就有赏，怎么样？” 绿荷笑着摇了摇头，先将食盒打开，端出一碗冰糖炖燕窝，吹了吹热气，这才放在了史湄面前，“小姐，奴婢就不参加了！这是我刚炖好的燕窝，加了些牛奶，你快趁热吃了，补补身子。”上次的耻辱他还没忘记，怎么可能重蹈覆辙？ 史湄自小是吃着燕窝长大的，一见这东西，立刻就显出了一丝厌烦之色。倒是从未吃过的邱晓雨，眼馋地看着，又听说加了牛奶，更加羡艳。她前世每天都要喝一袋牛奶，来到这个世界，却是一直没有机会再喝到，就连闻也没闻过！ 史湄又有些期盼地看向了莲香，他早已笑着将食盒里的东西都端了出来。邱晓雨一看，原来莲香又做了汤圆，除了跟昨晚一样用甜白酒煮过的小汤圆，还做了豆面汤圆、豆沙馅汤圆、玫瑰枣泥馅汤圆和花生红糖馅汤圆。 史湄不由又感到一丝厌烦，这几日春芽早就为她做过汤圆，什么样的没吃过，她已经吃得腻烦了。而邱晓雨昨夜吃撑了这东西，看得也有些反胃。 春芽此时也走了上来，端出些鸡鸭鱼rou，虽都是平日里吃惯了的东西，可他每日做法都不同，时不时还添些富人家没吃过的农家菜，史湄反倒觉得更合自己的口胃。 邱晓雨就更不用说了，她就爱吃春芽做的菜，每次一到午饭时间，只看着春芽就流口水流得稀里哗啦。 结果，绿荷的燕窝，被将邱晓雨馋相收进眼里的史湄拿给了她吃。恨得绿荷又想起了邱晓雨的种种坏处，觉得她简直就是老天婆派来折磨自己的！ 莲香的汤圆史湄一口都没吃，邱晓雨则为了他面上好看，勉强吃了一两个就丢在一边了。莲香气上加气，便拼命把不受待见的汤圆，往春芽碗里塞。春芽倒好，呆呆愣愣的，全无反应，别人塞什么给他，他就吃什么。 一旁的史沅看着有趣，便把自己挑剩下的菜也往他碗里塞。最后，竟连那咬了半口的汤圆，也丢到了春芽碗里。 “少爷！”邱晓雨实在是忍不住了，轻轻拍掉春芽快要吃进嘴里的口水汤圆。 史湄一直再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嚼着美食的她，也没多加思索，便随口道：“春芽，你这人倒是有趣，做的饭菜又好吃，干脆嫁给我做侍郎好了！” “不行！” “好！” 邱晓雨和春芽同时答道，整个世界突然一片死寂，众人都呆住了。 “春芽？”邱晓雨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心情已经不是能用吃惊来形容的了。 她真不敢相信春芽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即使是开玩笑，她所认识的那个春芽也绝不会答应这样的胡话。更何况……更何况他此刻哪有半分在开玩笑的样子？ “哈哈哈……真是太好了！”史沅最先反应了过来，用力拍了拍春芽的肩膀，“春芽，恭喜呀！你可长脸了！做了jiejie的侍郎，要什么有什么，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少爷！”邱晓雨恨死了史沅的火上浇油，也没了顾忌，愤怒地打断了他。 她强忍那马上就要大吼大叫地冲动，又柔声对春芽笑道：“你真会说笑！小姐不过是……” “我没有说笑！”春芽却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否决了邱晓雨的话。他始终没看邱晓雨一眼，却极其勇敢地与史湄对视着。 史湄不由蹙了蹙眉，真是颇感诧异，她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春芽竟然顺着竹竿往上爬。难道是她看错了人，这烧火小厮并不喜欢邱晓雨，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想到上次柳如风的事情，他也没能起到作用，现在竟又有了攀附自己的心，春芽那不伦不类的模样，那毫不娇俏的脸，真是越看越让她厌恶！ 本想着嘲讽他几句，可见邱晓雨一副难过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又忍了下来，假作不在意地笑道：“春芽，你可真会逗我开心，我就随便说说，那上官吟月没搞到手，父亲可不许我再沾惹谁！” 邱晓雨情不自禁松了口气，被史湄收在了眼里，又说道：“雨儿，快娶了春芽吧！再不娶，小心他真跟别人跑了！” “jiejie！”史沅急得嚷道，“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又凶巴巴地对邱晓雨吼道：“郎郎腔，可不许你跟jiejie抢！” 邱晓雨此刻早乱了心神，她真没想到春芽居然又会第二次主动说这样的话！想起这些日子，他一直不开心，难道真跟那老乡有关？难道他竟一直在欺骗自己？可春芽再傻，真会为了不相干的外人，断送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吗？ 还是……这几个月的相处，她竟是看错了人！？ 邱晓雨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心如刀绞。她一直把春芽当成亲人一般的存在，他是她的弟弟，是她的朋友，更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不是外人啊！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史湄见邱晓雨始终不吭声，便明白她对春芽，并没有半点儿那种感情，不由对春芽更加失望！ 莲香已经气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他气小姐随意说出了，他一直盼着她对自己说的话！他气春芽竟就这样答应了，从前竟小看了他！他气邱晓雨那句“不行”，显得他昨夜的自作多情有多么的傻！更气史湄都明说邱晓雨可以娶春芽了，她却沉默不语，在他看来，她这就是在帮春芽上位！ 绿荷最了解史湄的性格，知道她决不会娶春芽这种货色。可是刚才春芽的意外表现，还是让他心里一惊。虽然邱晓雨看起来更吃惊，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事先串通好的？尤其现在藏香院里有只有小姐和邱晓雨两个人！ 一时众人，谁都没有胃口再吃东西。 春芽默默站了起来，收拾好碗筷，放进食盒，便急着要走。邱晓雨立刻跟了过去，却被史湄给唤住了，“雨儿，你过来！” 邱晓雨焦心地望了一眼都不曾回头张望的春芽，只得又回到了史湄身边。 史湄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盯着邱晓雨，表情难得的认真严肃，“雨儿，你跟我说实话，你愿不愿意娶春芽为夫？” “小姐，你怎么……”邱晓雨看出史湄的坚持，不由好一阵沉默，她的答案是“不愿意”，春芽再过两个月才满十五，她怎么可能去爱一个孩子？ 可她也不敢轻易回答，她不知道史湄的用意是什么？如果答错了，会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哎呀，郎郎腔，你倒是吭个气呀！”史沅一直盯着邱晓雨，难掩一脸焦躁。 莲香也在紧紧盯着她，他已经明白邱晓雨是不会再帮助自己去接近小姐。也许这正好可以解释他现在这种，既不希望邱晓雨说“愿意”，也不希望她说“不愿意”的莫名心情。 绿荷忍不住说道：“雨儿姑娘，春芽是一片真心对你……” “绿荷！”史湄突然大喝了一声，让众人都是一凛，她继续认真地看着邱晓雨，“让她自己做决定！” 不能再犹豫不决了！邱晓雨想到了一个最好的说辞，正要以自己年龄还小做借口，忽听到一个声音大声说道：“我不愿意嫁她！” 邱晓雨回身一看，竟是不知为什么又折返回来的春芽。 原来他刚才虽外表平静，内心却早已波澜起伏，竟忘了拿食盒盖子。没想到折回来，竟会听到这些对话。他从没见过邱晓雨如此为难！ 邱晓雨听了他的话，心里一松，却不由回想起了除夕夜他的承诺，果然只是说说而已吗？可转念一想，虽觉得有些丢脸，有些女性自尊的小小遗憾，可春芽不愿意，总比自己拒绝了要好。 春芽看着邱晓雨轻轻吁出一口气，那过程清楚得仿佛用了一万年，虽然早就知道她只把自己当朋友看，一颗心却还是坠入了深渊。 “那就算了，亏我一番好意！”史湄貌似轻松地笑了笑，看向春芽的目光却有些深沉。她走过去，用折扇敲了敲邱晓雨的脑袋，像是要唤回她的魂魄，“今晚咱们几个都去赏花灯，买灯的钱全由我出！” “好啊！”史沅第一个高兴地跳了起来，“jiejie说话可得算数，我要把最漂亮的灯都买回来！” 而莲香和绿荷实在是很难笑得出来，此刻他们都认定了春芽的确是想攀附小姐，不由各怀心思。 春芽拿了盒盖，准备离开，邱晓雨再次追了上去，莲香和绿荷却也同时跟了上去，说是要一起去厨房。 邱晓雨一时找不到单独和春芽说话的机会，只想着晚上不去赏花灯了，再去找他。谁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竟再也没能与春芽单独会过面。 每次去找他，不是见他跟莲香在一起，就是跟绿荷在一起。夜宵也使了别人来送，幸亏史湄也不给赏钱了，他也没有吃亏！ 而风言风语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传了出来，等到邱晓雨有所察觉时，春芽已经被严氏叫去训了一次话，幸好没有挨打。 邱晓雨越来越不安，可春芽见了她不是躲就是避，身边总有外人在。 她忍不住单独逮了小红来问话，结果只听到了这样的流言，“邱jiejie你真是太可怜了，没想到春芽哥……我呸，什么哥？没想到他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你真心要娶他，他却不乐意！欺骗了你的感情不说，夜里竟还想去爬小姐的床！” “胡说八道，全是胡说八道！”邱晓雨气得差点儿跟小红撕扯了起来，结果小红只以为她在护着春芽，更同情她了。 邱晓雨心里挂着这件事，睡不安稳，吃不进饭。白天见不到春芽，夜里就去敲他房门，奈何他紧紧闭着就是不开，倒把小红等人给引了出来。谣言因此传得越发厉害，邱晓雨这个自穿越以来，从未病过的人，终于忧虑过度，病到了！ 正月二十日上午，邱晓雨实在是烧得厉害，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朦朦胧胧中，看见史湄正在弄湿毛巾，竟没去范老师那儿。正想劝她几句，忽听见有人闯了进来，似乎在大喊大叫，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原以为是春芽，还没来得及高兴，等人跑了进来，一看又像是小红。 史湄立即站了起来，将他连提带拎地撵了出去，随即关上了门，竟再也没回来。邱晓雨迷惑不解，想动，却又动不了，折腾出一身汗，又一次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几时，忽被人用力摇醒了，她睁开眼睛一看，却是绿荷。 “雨儿姑娘，你怎么还躺得住？春芽出事了！”他一句话，如五雷轰顶，彻底震醒了她。 作者的话：下一章，女主会有一个小爆发，爱哭的姑娘们请自备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