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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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二小姐杜泠开始，由小到大，杜家的儿子女儿女婿依次敬了酒。杜老爷和杜夫人夫妻俩这才对饮了一杯。

    屠苏酒饮毕，立在杜夫人身后的那个美妇低声吩咐了身边人一声，便有婢女将杜三小姐和杜循面前的古瓷小酒盅撤去，换上一只拇指大小的玉杯，注入的酒液却是淡红色的，闻着有股甜甜的果香。

    “美怡，还是你细心，三姑娘身子弱，循儿年纪小，换了果酒最是恰当不过的。”杜夫人含笑道。杜老爷也微微点了点头。那美妇便有些温柔，又有些羞涩的笑了一下。

    杜三小姐认得那个叫美怡的是杜老爷一个得宠的妾室，姓徐，人都叫她徐姨娘。杜夫人御下有方，杜老爷虽娶了几房妾室，却没有多少开花结果的，独这位徐姨娘争气生下了杜二少爷杜循。

    杜三小姐虽然不知前尘种种，却也隐约听金儿、玉儿议论过，说这位徐姨娘是书院子里的清倌人出身。不过徐姨娘深得杜老爷宠爱，又被杜夫人看重，所以下人们也不敢多嘴，能飘到杜三小姐耳朵里的信息更是少得可怜。今日看到徐姨娘脸上那种温柔羞涩的笑意，她心里不由动了一下，果然能在这种世家生存下去的，都不是非凡人物啊。

    杜老爷在朝中是有名的寡言少语、不苟言笑。不过今天一家人难得吃上一顿饭，所以他的一张板子脸稍微松活了些。杜大少杜衡和楚唐、杨献之两位姑爷也知趣，陪着小意儿殷勤劝酒，杜老爷的脸便渐渐泛了微红，眼睛里闪动着愉快的光芒，话也多了起来。说着说着，便说到自己当年怎么不肯受家族荫庇，自个儿跑去考了个三甲探花的事情。

    杜泠转过头，悄悄笑道：“三meimei，只要听到爹说到这段，必是他的心情极好了。”

    杜三小姐忙点头笑了一下。其实她倒真没听过这段故事，便一边把玩着那只拇指玉杯，慢慢啜着酸甜甜的果酒，一边听杜老爷大谈往事。

    杜老爷，也就是杜三小姐的父亲，名睿，字修远，在朝中官居一品参政知事。参政知事又称“使相”，略等于副宰相那一级职务。以杜老爷刚过四旬的年龄来说，在这个位置上，他实在应该算是一位年青有为的能臣。不过如果考虑到他的世家背景，这份参政知事的职务倒又不显得有多么了不起。所以杜老爷时时不忘的始终还是少年时凭着自己的本事摘得三甲探花的得意往事。

    杜夫人原本在低声和杜棼、杜泠说着体已话，听杜老爷那边热闹，便住了口。待弄清楚了话题，杜老爷也恰好讲到当年的杜夫人方氏如何因为看中了自己这个有才有貌的探花郎而下嫁进了杜家。杜夫人的脸便也飞红了，忍不住呸了一声，道：“你们几个小子，明明知道你爹一喝多了就胡言乱语，还在这儿勾搭着灌他喝。等明儿他酒醒了，一个个揭你们的皮。”

    杜衡笑嘻嘻的道：“爹也不是说一回两回了，娘还怕我们听吗？”其实杜家的儿女对父母的这段往事都已经很熟了，此刻也不过哄着父母高兴罢了。虽不是彩衣娱亲，却也算孝道。

    杜夫人板起来脸，道：“行了，今儿这酒也喝够了，今日初五，明日一早献之和你爹还要上朝，都赶紧回房休息去吧。”

    朝*放五日春假，至初五恰好假满。杜衡是通直郎，随侍在太子身边，原用不着每日起早上朝，不过他也确也怕父亲酒多误事，便只好应了，道：“只是这酒却没尽兴，我和润安明日是闲的，待会儿咱们哥俩自个儿喝去。”

    润安是大姑爷楚唐的表字。他听了这话，便笑道：“杜大少有兴，为兄舍命陪君子便是。”

    说笑中，杨献之起身请辞。杜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却又含笑道：“哪有这么急，便一晚上也等不得？”

    杨献之道：“倒也不是急事。今日有嵊州的几位族亲过府，大约要在京里小住些时日。家中只有老母幼弟，只怕照应不过来，我回去多少安置一下。再说我的朝服也留在家中，若住在这里，明日上朝也有些麻烦。”

    “有什么麻烦，明天一早打发人取来就是。要不然，就让泠儿陪你一起回去。”杜夫人道。

    “这倒不必了，泠儿也是难得回家一次，就让她安心在这里住一晚。”杨献之含笑看向杜泠，“泠儿，你意下如何？”

    杜泠柔柔的一笑：“夫君你有事只管忙去就是，明日却也不必让人来接我了，统共只隔着几条街，难道我还不认得？”

    当下家宴散去。杜衡和楚唐两人扶着杜老爷自去了内堂。杜老爷其实倒没喝得太多，远未到无法走路的地步，只是此时儿子女婿一左一右侍候在身边，实在是难得的天伦享受，便也由得他们去了。

    杨献之又向杜棼、杜若、杜循姐弟三人告辞。轮到杜若时，含笑道：“三meimei好生将养身体，待到明年出嫁之日，我再来为meimei贺喜。”

    杜若忙起身，微微低头客气的说了句：“多谢杨大哥。”

    抬起头来的时候，杨献之已经转过身去，只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侧脸。杜若这才注意到杨献之的眉毛很有个性，眉峰峥嵘，到了尾部却又被硬生生压了下来，有些像是硬笔书法中一记清俊的捺笔。

    杨献之走后，徐姨娘拉着杜循的手回屋休息，杜夫人说要去看看杜老爷醉得怎么样，领着那班侍妾也走了，屋里只剩下姐妹三人。杜泠拉着杜棼的手有些撒娇地道：“你看看，这些男人喝酒的喝酒，跑路的跑路，把咱们往娘家一丢就不管不顾了，好像咱们是多麻烦的一个大包袱似的。姐，咱们姐妹也难得聚聚，不如到我那里喝点茶，说说话。”

    又看着杜若笑吟吟地道：“三meimei也一齐去吧？”

    杜若暗自皱了皱眉，脸上却含笑道：“我不去了，刚喝了些酒，有些头晕，想先回去躺躺。”

    杜棼、杜泠两人是知道她身体弱的，倒也没勉强，吩咐人侍候好三小姐，便携着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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