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萝卜片炒鱼籽，大菜啊
梁后成有时候甚至想，少芬可惜投错了胎，要是投成男胎，那他们老梁家可就有福罗。 女伢子那么能干，有啥用呢？ 终归是要找婆家的。 早些找个好婆家，那才是出路啊。 这乡下女伢子，十八九岁就是晚得不能再晚的适婚年龄了，再大，男方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弃老姑娘了。拖不得！ 别看队里人说起少芬，都竖起大拇指夸能干，夸聪明：这么能干，将来配个啥样的人家才好哦？ 背后的意思，其实是感叹少芬难找婆家。 今年虚岁都十八了，确实也该相个婆家了！ 正是梁后成有这个心结，所以每每谈起少芬的能干时，他都有意压一压，告诉少芬，女子温存性格才是本分。 侃了一阵，梁后成对少家说：“快去看看你妈在灶房里忙好了没，摸摸索索的都出不来了！” 少家乐得快些吃饭，今晚菜好啊，赶紧从炕上溜下来，撩起帘子跑进灶房问去了。 梁母回道：“就快了，还有一个菜！” 少家已经跑了几趟灶房了，知道今晚有鱼汤，豆鼓汤，已经是丰盛的不得了了，敢情还有大菜？ “妈，什么好菜呢？” “好菜好菜，你这伢子就是一张馋嘴巴！快些到外面去，别脏了脚。” 梁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是蔡满霞定的：男伢子没事不进灶房。 少家笑了笑，扮了个鬼脸，就溜回了暖炕。 蔡满霞这里确实是在做一个大菜：鱼籽炒白萝卜片。 鱼籽是事先在煮饭时，搁在饭里蒸好的，现在取出来，一粒粒黄橙橙的，透着鱼油香。 会吃鱼的人，最爱吃的就是鱼籽，因为鱼籽独有的香味比鱼rou更浓郁。有一种美食叫乌鱼籽，捕捞后，鱼rou倒是贱物了，鱼籽被特意取出来，阴干水分，直至硬化成没有一丝水分的鱼籽板，这鱼籽板就是美味的所在了，香味极为浓郁，甚过鱼rou几倍。 蔡满霞的这道菜，正是取了鱼籽香味浓的特点。 白萝卜片切成两个指头大小，不能太薄，那会没有嚼头，也不能太厚，厚了不入味啊，大概就是三四毫米的宽度。 然后就是蔡满霞的独门秘决了：用一点米醋把萝卜片腌一下。 这样的好处是，白萝卜有了醋的浸润，更韧道了，口感更脆，有点像萝卜干，又比萝卜干要爽口。 先用菜籽油炒香鱼籽，再把萝卜片下到锅里，搁一点盐一点酱油，翻炒几下，就能出锅了。 菜都好了，蔡满霞把洗好的野菜趁着沸汤下进锅里，便撩起帘子朝外面笑道：“饭好了，马上就吃！” 少芬要过来帮忙端菜，梁母拦了。 几个儿子因为家里的规矩，也不便进灶房帮忙打下手。 梁后成端坐在炕上，抽着他的烟。 其实，要是平日家里几个人吃饭，蔡满霞早就喊老倌进灶房端菜了。不过今天有外人在，蔡满霞没有叫。 这是梁家老两口子多年相处之道了。 家里面，该搭把手，男人就得搭把手，不能万事不管。 在外人面前，蔡满霞还是给自己老倌留足面子的，男人让人家笑话被老婆支使，在外面抬不起头来，那可不行。 永波见梁母一个人张罗，有些不好意思，忙想起身去帮忙，梁后成烟杆子一指， “坐坐坐，只管坐！灶房是女人家呆的地，男人家去不得！你满霞婶一个人就够了，端菜盛饭的能多累人！” 永波笑着坐了。 少芬还是起身进了灶房，蔡满霞又是一顿骂，要她出去，少芬说，又不累着，端个菜而已。 蔡满霞见外人在，也不好大大咧咧的骂，便随她去端菜了。 这个年月不像几十年后的中国家庭，有客厅餐厅，还有专门的餐桌。 这会子是没有这些七七八八的名堂的。梁家就一张木桌子，孩子上学那会做作业用它，蔡满霞缝鞋子用它，吃饭也用它。 把桌上的煤油灯移开，梁母的针线篓子和几块碎布移开，往屋中间一摆，就是餐桌了。 少芬小心的端上野菜鱼汤，汤刚从火上移开的，guntangguntang，香味四溢，野菜的清香也有了，实在是让人流口水啊！ 大家都露出喜悦的表情，是啊，这年月，谁面对这样一锅汤能无动于衷啊，这就是幸福，最实在的最真切的幸福。 当然，表现最夸张的还是少家，小孩子，正是嘴馋的年纪，一年到头肚子里也沾不了几滴油水，rou味更是没闻过几回啊。 “啊，鱼汤呢！鱼汤呢！爸，喝鱼汤了！” 梁后成见少家这么高兴，心里自然更高兴，这是个宝贝小儿子啊. “快谢谢永波哥啊，没他帮忙，你能吃到这顿好的？这孩子！” “永波哥，谢谢啊！” “不谢不谢，你多吃点，下回有，我还捉来给你，如何？” “太好了！” 少武少彬看见少家这高兴模样，都笑起来。 少武对永波笑道：“大冬天的，哪能老有鱼捉，永波，你可崩拿他这孩子话当回事！” “我自己也想吃啊，捉来给满霞婶做，有鱼又有好手艺，我也跟着解解馋呢。” 大家一听都笑了。 正围着这锅鱼汤说着笑着，少芬又从灶房端了一大碗豆鼓汤出来了。 “啊呀，我妈这次可是下大本钱招待客了。”少武打趣道。 少彬也笑：“永波，这碗豆鼓汤是我们家的看家菜，最下饭，我妈的独门手艺。” “啊，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下是下饭，就是没多少饭可以下肚啊！”少家说。 “少家这话倒是句大实话。”梁后成道。 “是啊，一年一年，越来越吃不饱肚子了。”少武说。 “嗯，不过现在新政策出来，应该会慢慢好的。”永波笑道。 少芬没作声，她心里想：等着吧，不要多久，大家就会吃饱的。 满霞端着一锅子蒸煮过两回的米饭出来，搁在桌脚下，给每人盛了大半碗。 这么多人吃饭，还能吃上大半碗米饭，不容易啊！ “满霞婶，你辛苦了，快坐下吃饭！”永波赶紧说。 “你们吃，你们吃！我那还有个菜要端呢。”满霞笑道。 “妈这是把家底都翻空了，还有菜啊？”少武开玩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