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卡壳
———————————— 其实 当你说鬼才信时 你已经信了 ———————————— （一）大姐就是大姐 胖子蹲在地上尚未起身，就见黝黑壮实的蔡大姐已经赤手空拳，踏着满地的雨水冲了过去，不由惊呼一声。 再看对面，伊藤等人正黑着脸，背靠背围成一个圈，狼狈不堪地抵御四周黑影的袭击。 准确地说，那不是黑影，而是数条形如巨蟒的怪物，全都一丈有余，粗似水桶，满身青黑细鳞，泛着滑腻腻的寒光。那些怪物的头颅，就像一只只硕大的狼牙棒，钢棱般的角髯根根直竖，额头上三只亮黄的铜铃怪眼，一张布满剑齿的血盆大口，正嘶鸣着喷射出腥臭的水雾。 伊藤等人纷纷大呼小叫，手中虽有刀棍，但面对身形巨大、头角峥嵘的怪物，仿佛一群小小的水母对阵霸气无比的大白鲨。而被众人围护在最里面的云奈，此刻也阴沉着婴儿肥的脸庞，无计可施。 那些怪物又嘶吼了两声。其中一只身形最大的，角髯呈现金色，见对面这些闯入者僵持不动，忽然晃起头颅，仰天长啸，似乎发出进攻的号令。其他几只怪物闻声也像蒸汽火车头一样尖声呼啸，猛地往后弓身，就要扑上来！ 与此同时，蔡大姐狂吼着腾空而起，如一只煮熟了的端午rou粽，双臂轮动，抛出数张灵符。只听刷刷刷几声，那些明黄的灵符，似怒射的飞镖，穿透纷落的血雨，直打在怪物的头上。 说也奇怪，就像僵尸贴了符，那些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怪物竟然都被定在了原地！ 蔡大姐落回地面，积水四溅。 大家都像看见了天神一样，惊诧不已地注视着面前这位皮肤黝黑、身形壮圆的乡村妇女。就见她急匆匆挥了挥手，大嚷道：“快跟我来！”说完扭头就跑。 众人被这一嗓子，都是一个激灵，魂归了窍，纷纷跟在后面，从那道玄冰天门逃了出来。 待到所有人都蜂拥而出，蔡大姐又念了句咒，连手将那铜门关上。碧玉圆盘闪过数道金光，腥风、血雨、怪物，都随着铜门的关闭而杳然无踪。周围又恢复了盛夏的炎热，浓密的山林，掩映着一座不起眼的青灰色石坊，看脚下，正是刚才走下去的那条石阶步道。 “这……”坐回车上，伊藤瞪着鹰眼，一脸诧异地问道：“敢问这位大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大姐面无表情，冷冷说了三个字：“潜龙阵。” “潜……潜龙阵？” “不错！”蔡大姐已经发动了电瓶车，往山上行驶，一面说道：“你们这次来，是奉了春山那里的命令吧？” “什么——”伊藤万万没有想到，身边的这个村野妇女会忽然讲出这样一句话，他警惕地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胖导游，发现对方也用一种神秘兮兮的眼神看着自己。 就听那位大姐继续说：“其实我是在这里接应你们的，包括我身旁这位袁导。你如果不相信，可以打开秋总交给你的那只盒子。” 包括胖子，车上所有人都是一愣，这位大姐什么来头？特别是伊藤，心中更是惶恐不安。的确，来龙珠岛之前，春山红达置业的老总秋九如特地通过亲信，给他送来了一只金属盒子，而且关照必须随身携带，到了龙珠山方可打开。这一路上，经历各种惊险奇遇，让他几乎忘了这件事，现在却被一位皮肤黝黑的乡村大姐提醒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些？”伊藤翻着鹰眼，问道。 “这个你不必多问，”对方头也不回，很是自信地答道：“盒子里应该放了一张我和这位袁导的合影，当然，还有秋总他们，那里有艘游艇。” 伊藤闻言，已是一头冷汗，这个大姐怎么知道自己包中的秘密？ “你看看就知道了。”大姐说完这一句，就再也无话。 （二）盒子里的秘密 沿着曲折的山道，灰不拉几的电瓶车呼呼疾驰。 一车人随着车身左右摇晃，耳际是烘热的山风。 如同这炎热的天气，伊藤心中烦躁无比。不为别的，只为身前开车的这位大姐。 难道她趁我不注意，偷看了盒子里的东西？但是，这个盒子我一直随身放在包内，从未离身，也从未打开过。 莫非，这个大姐有隔空透视的异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伊藤伸手取出藏在包中的那只盒子，大约巴掌大小，方方正正的，像个铅笔盒。撕开封在口上的胶带，伊藤吞了口吐沫——里面果然是张照片，而且是黑白的！ 上面有五个人，都穿着夏季的服装。 左边第一位就是这黝黑的大姐，她的身旁竟然是这支旅游团的胖导游，两人很熟稔地搂着肩，都在开怀大笑。再旁边，站在人群当中的，是一个平顶头的男人，穿件浅色短袖衫、深色短裤，领口挂着一副墨镜，正是红达置业的老总秋九如。而秋总的身旁，还站着一位高大的男人，国字脸，浓眉大眼，却是梅林阁的老总李仲明。第五个人，隐在这些人的身后，只露出半张脸，而且很顽皮地伸出两个剪刀手，举在秋九如和李仲明的头顶。可惜因为光线的原因，看不出到底是谁。 正如大姐所言，这张照片是在海边拍摄的，背景里真有一艘白色的游艇！ 照片的右下角，用马克细芯笔刷了一排字： Red-Snow，Andaman-Sea 盒子里除了这张照片，还有一把黄铜钥匙，并系着一根乌黑的细绳，末端串着一朵小巧的莲花木雕。 伊藤看见这朵莲花，心里咯噔一声。因为在东瀛，莲花是祭拜死者用的。同时，他也充满了疑惑：为什么这把钥匙上会有一朵莲花？为何这位司机大姐和袁导以前就认识，而且和秋、李两位老总合过影？但是，他俩既然认识，为什么刚才上车时并没有打招呼？ 带着这些疑问，伊藤盖好盒子放入包中，又拍拍前面壮实的肩膀，问道：“这位大姐，你到底是谁？” “我姓蔡，跟你的朋友以前就认识，”大姐朗声说道：“秋总怕你不信，特地托人带来这张照片。当然，那把钥匙才是重点。” “此话怎讲？” “原本你们是昨天上午就要上山的吧？” “唔，不错。” “害我等了大半天！后来得知山路被洪水冲了，才晓得你们去了金龙洞和将军墩啊！” “那你，和这位……” “你是说这个胖子？哈哈！”大姐忽然大笑起来，嚷道：“他是我老同学！” 什么？！不说伊藤，就连一旁的胖子，本来只是竖着耳朵听二人对话，此刻听见这一句，也吓得差点摔下车——碰到神经病了吗？怎么说着说着我变你老同学啦？我可是名校毕业的资深名导啊！何时有了你这个黝黑粗俗的乡村同学了？！ “哦？这位袁导是你同学，那么你们刚才……”伊藤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原本的疑惑都变作了好奇。 “一开始我也没认出来，那年袁国庆还没这么胖。”大姐继续笑着，转头看了看满脸油汗的胖子。 这一看，倒像一盆冰水浇在guntang的铁板上，腾起缕缕水雾。胖子背脊上生出一片鸡皮疙瘩，忽然想起这张笑脸，似乎在哪里见过，而且这位神秘的蔡大姐，仿佛真的是自己的同学。不仅如此，他们应该还一起去过照片里的那个地方。 难道被鬼迷了心窍？怎么脑子里突然会有这种似曾相识的印象？ 到底现实是梦，还是梦是现实？ 换句话说，我这是在夏日炎炎的龙珠山里，还是沉醉在自己的梦中？ 伊藤见胖子楞在一旁发呆，鹰眼中闪过一丝标志性的寒光，问道：“袁导，你还认识这位同学吗？” 胖子像被催眠似的，摇摇头，又点点头，口中含糊答道：“你……你是……蔡红莲？” “到底是老同学，名字还没忘。”大姐止住笑，微微点头，又道：“其实这一切都是秋总安排好了的，你们要是昨天上午到这里，就不会有后面的那些麻烦。” “什么意思？”伊藤脸上一抽搐。 “别问我，你看看照片背面。” 伊藤被这位大姐搞得一头雾水，又从包中掏出那只铁盒子，取出照片。 果然，照片背面有行小字，笔迹潦草，但还能看清，只有四个字： 里面有鬼 耳边好像掠过一阵冰寒的阴风，这四个字仿佛四把尖刀，直插在自己的胸口。伊藤就觉得喉咙一阵腥甜，如同在龙珠假日酒店电梯间里那样，一口鲜血猛地涌上来……忍不住连声咳嗽，慌忙拿手捂嘴，吓得旁边的云奈，以及后面的大森等人都是连声惊呼。 伊藤叹了声气，缓缓掏出纸巾，擦拭了手掌心和嘴角的血迹，心中黯然：看来那位大师说的没错。 （三）关门打狗 电瓶车一路攀爬，停在了道路的尽头。 这里层恋叠嶂，翠柏森森，温度似乎比山下低了一些，但阳光灼热，山风吹在脸上仍然是热乎乎的。 众人纷纷拎好行李，挪身下车。大森和云奈看伊藤颇有疲惫之色，都不由自主地上前扶住他。 迎面一座高大古朴的石牌坊，两侧蹲着一对身形瘦长、曲线柔美的石兽，看着不像威猛的狮子，倒像小巧的狸猫。牌坊正面门额上刻着四个描金繁体大字，题曰：“五龙会首”，上面四四方方一个空洞，估计以前有块御赐的皇匾，不知何时失落不见。牌坊两侧的立柱上还有一副对联，道是： 笑问仙人驾鹤西去只因龙珠山中人不老 何言沃水凭空东来全是九曲天上水长流 上联把“人”和“山”合字为“仙”，下联则把“水”和“天”合为一个“沃”字，倒也算绝妙工巧。 走过牌坊，回头再看，背后也有题刻，门额上仍是四字，不过改用青色描了，却是：“明镜自鉴”。两侧也有一副对联，同样用青色勾描，道是： 应笑伊忍不住放不下悟不透到头来叹喟一句浮生似梦 怎如俺吃得香喝得甜行得宽从此后哼哈几声四大皆空 语句诙谐，看似平常无奇，甚至有些浅俗不雅，但细细品味，倒也含有深意。 众人现在也无心去体会，只是疾步向前。不远处被松竹掩隐的，是道暗黄的山墙。正当中一座重檐翘角的山门，当中一块红底金字的匾额，用肥厚的笔墨题了四个楷书：云龙禅寺。 蔡大姐坐在车上看着伊藤他们微微笑，胖子按耐不住，嚷嚷道：“怎么着，就把我们撂这里不管了？” 对方挪身下车，叹了口气道：“秋总关照的事，总要做到位的。走吧，我陪你们进去。” 踏入山门，远远就闻到一阵香火的味道。 一条青石步道，径直通向寺内。走不到十多步，前面又是一座山门，头顶一块横匾，题着“天王殿”三个金字，两侧又是一副对联，不过与之前石牌坊的长联不同，寥寥数字，倒很简短。 上联曰：真空无色。 下联是：水月自明。 当中的佛龛里，端坐一尊塑金弥勒，两旁侍立着高大威武的四大天王。一个身着海青的小沙弥，正趴在柜台里打瞌睡，也没发现来了游客。 众人悄声穿过殿门，后面一顺溜数十道台阶。拾级而上，跨过一座青石梁桥，两株参天的古树，护拥着一座巍峨的重檐大殿。伊藤定睛细瞧，金色的檐瓦映着阳光，屋脊上用琉璃瓦修筑了四个大字，当中一面银亮的凸镜，两端各有一只高翘鱼尾的鸱吻。但是，这大殿的匾额却与别处不同，不是“大雄宝殿”四字，而缺了一个“宝”，只写作“大雄殿”。 伊藤心中奇怪，不由问道：“为何这个殿没有宝字？” 蔡大姐呵呵一笑，却不答话，抬手作了个请。大家被她这神秘兮兮地动作搞糊涂了，特别是胖子，踟蹰着不敢跨入门内，口中嘟囔道：“我说您就别跟我们打哑谜了，这一路磕磕绊绊，好歹也算到了三宝殿门前了。刚才那些怪事，您还没说清楚，现在闷声不响就让我们进去，这心里不踏实啊！” “进去看了就知道了。”蔡大姐依旧不肯解释，只递个眼色过来。 众人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跨入殿内。 刚刚踏进门，还未看清眼前的情形，身后几扇朱红的雕花殿门，就砰砰连声，自动关上了！ 大森等人条件反射似的，慌忙回身去撞门，谁知这殿门竟如灌了铅一般，纹丝不动。 而且，随着门关锁落，原本灯火通明的大殿突然失去了光亮，变作漆黑一片，唯有头顶一盏幽黄的油灯还点着亮。 不好！伊藤的心头又是一紧。刚才走进山门时，看见趴在柜台里的那个小沙弥，他就隐约感觉不太对劲。因为从头到尾，就没看见一个活人，更没有什么僧人和游客。 这个深山里的云龙禅寺，死气沉沉，仿佛一座鬼城。 心里正在紧张不安时，众人惊诧地发现，头顶那盏唯一亮着的油灯，忽然之间，变成了幽幽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