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天子降临

    且说自那日梓颜打定主意之后，除了到崔夫人前问安，便常作怪异举动。林清献若不肯放过她，她便全身不动，双目紧闭，作一副死鱼样子，弄得他索然无味。

    另一面，她又到崔夫人面前百般孝顺，让崔夫人做主给小蛮和纤琼正了名收房。崔夫人心里还有几分怜惜她刚嫁过来没多久夫君便纳妾，故常常留她一起吃饭拉家常。

    林清献渐渐发觉梓颜喜好恶俗，花只喜欢那些带着怪味的；衣着花里胡哨，搭配不堪入目；头发常常纠结成一团，也不梳理；同房时还常常能闻到汗臭，且做什么都不配合；每逢吃饭，喝酒喝得比他更加厉害，常常吐到丫头和林清献一身……

    连日来，升级做了妾的纤琼和小蛮婉转承欢，百般讨好他自不消说，便是梓颜身边的翠眉，也让林清献觉得比梓颜为人可爱。故此林清献便不大到梓颜房中，目光先对上了翠眉，两下里眉来眼去的，竟很快勾搭上了，林清献怕被梓颜发觉，连上房也不进，回院来只往两边厢房钻。

    梓颜乐得清静，心中暗喜，闲时躲到府里偏远些的地方画画花鸟，或帮崔夫人抄写佛经，私下里也是逍遥。燕秀知道了她真实意图，劝也劝不好，只有跟着她干瞪眼。

    转眼到了重阳，梓颜奉了崔夫人之命领着太师的魏姨娘、陈姨娘一起在后堂布置菊花宴准备宴请东西两院的宗族夫人们一起饮菊花酒。

    忽见随侍在太师身边的小厮连环匆匆跑来道：“少夫人，姨娘。传太师的命令，速速到前厅接驾。”

    “接驾？接谁的驾？”梓颜第一个反应是觉得贵妃回来了。

    连环答道：“是当今圣上啊，突然降临太师府，太师命府里人统统到前厅跪迎，陛下都已经进大门了。”

    梓颜一听，也忙弹衣理鬓，庆幸今天因要赴宴，打扮还算得宜，否则冲撞了圣驾，她却是担当不起。

    连环还要去传命其他人，匆匆跑了。

    梓颜和两位姨娘也不敢怠慢，带了身边的丫头直奔前厅。

    正厅前的空地上已经跪了不少人，林清献和他的新姨娘小蛮纤琼都已跪伏尘埃。

    梓颜看见一着玄青色软帻便衣的男子由太师在旁陪着已踏入庭院。她也不敢细看，忙就地拜伏。

    皇帝到了庭院，驻足不再入内，向众人道：“朕是微服而来，众卿平身，但以家礼相见。”

    林太师将皇帝让进前厅，崔夫人与林清献领着家人候在廊下，不得召唤也不敢入内。

    须臾，一个太监模样作随常仆从打扮的胖子从厅里出来，宣道：“皇上口谕，宣一品诰命崔氏夫人携子媳晋见，林庭树其余宗亲，不必去宣。”

    崔夫人因皇上来得匆忙，并没有穿戴所赐的朝服，也不便多想，口称：“妾崔氏领旨。”回头示意林清献和梓颜随她入厅。

    梓颜心里暗暗奇怪：“这臣下的妻子，就算去朝见后妃，不慎在宫中遇到皇帝车驾，也是要回避的，他倒好，冲到臣子的家中来宣见，也不知是何道理。”

    三人进得中堂，大礼参拜之后，皇帝发话了：“朕已说过不必拘礼。今日是重阳节，朕登太微山玉泉观祈福，路过林太师家，想起前月给清献赐了婚，不知夫妻是否和睦，故此来瞧瞧。”

    林太师本被赐座了，此时连忙起立躬身答道：“犬子不才，蒙陛下记挂，天恩浩荡，老臣感激不尽。”

    皇帝轻轻一挥手，看着梓颜道：“堂下站的，便是文氏吧？”

    梓颜忙行福礼答道：“正是。”

    “朕已说过，勿须多礼，但以家礼相见。”

    梓颜心里犯难，也不知道这皇帝心里的家礼是怎样的规矩。他也算贵妃之夫，难道当真以姐夫之礼见么？

    只闻皇帝一声“赐座说话”。

    崔夫人和林清献皆受宠若惊在凳子上浅浅落座，梓颜也寻在下首坐了。

    皇帝便问林清献近来读什么书。

    林清献又起身回答。

    梓颜对皇帝的长相有些好奇，半低着头，偷偷从眼角窥视。

    这圣聪皇帝年纪三十有二，但整个脸容身段，还未脱少年人影子，若不是他唇上留着两撇短髭，恐怕便只得二十四五的模样。看五官，他与神机太子有几分相似，也是深邃俊美，人中龙凤。只是他既为君父，通身便平添了几分气吞山河的威势。

    梓颜心里正品评皇帝的长相，不意他的目光似有意又似无心地一转，正对上她的眸子，吓得梓颜连忙老老实实正襟危坐。

    圣聪帝看她色如三月桃花，清扬出尘之态堪比吹面不寒杨柳风，恭谨中又不失灵动，心中一荡，暗想：“后~宫枉称佳丽三千，与眼前人比起来，俱都成了庸脂俗粉……”，口中却道：“今日是重阳佳节，不知太师府上可有家宴？”

    林太师忙回道：“启陛下，臣素来不喜宴游，只佩了茱萸锦囊。只是听闻臣妻略备薄酒，请了自家女眷共赏菊·花。”

    “哦？赏菊饮酒，是重阳一大快事呀！朕本还想讨太师的一杯水酒喝，既都是女眷，便作罢了。”圣聪帝对内侍道：“昨日宫里有许多新进贡的螃蟹，你速速派人回宫取上两筐赐于太师家添膳。”

    内侍领旨忙出去吩咐随行侍卫回宫传命。

    林太师跪地谢恩道：“陛下降临臣家，已是隆恩，再赐珍馐，老臣全家感佩至深。若得陛下不嫌弃臣家简陋，老臣当命山妻整治酒菜，臣等能得伴驾同渡重阳节同赏菊花，那是无上的荣耀。”

    圣聪帝顺水推舟：“老太师盛情难却呀！”他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来，“走，朕今日逛逛太师家园子。”

    于是林太师忙示意崔夫人带同媳妇去备膳。同了林清献陪王傍驾，赏那园中风光去了。

    崔夫人不想让姨夫人露了脸面，一面让几个姨娘都回自家院子，一面带了梓颜亲自去厨房督促。

    梓颜问：“母亲还请东西两院的宗亲夫人奶奶们来么？”

    崔夫人道：“如此光耀门楣的事，怎么能不请？皇上都说了是家宴了。最要紧的，叫三姑娘出来。”她对跟在身边的丫头幼龄呶呶嘴，幼龄会意，忙“哎！”了一声，没跑两步，崔夫人又道：“切记时辰尚早，让姑娘好生打扮了再出来。”

    幼龄又答应一声，去请深居简出的三姑娘林清荻去了。

    梓颜知她心思，暗暗好笑：“这林家宫里已经有了个贵妃了，却还想守寡的女儿让皇帝看上。真个是自古人心最难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