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花落知多少
伊飞的眼皮跳了跳。 心头隐约有些不安。 他微微的笑了笑,心头却有一丝排遣不去的伤感。 桃红柳绿李白,正是初春的早晨,阳光灿烂,照在满眼的绿叶红花之上,花叶底下泫然欲滴的雨水,正是昨夜雨骤风狂后的泪痕。 一夜风雨,刚刚绽放的绿叶红花,落英缤纷了满地。 为什么春天来得那么犹豫,而美丽又那么容易饱经摧残? 空气中有危险的气息,远处有数片乌云浮现,春天的天气总是多动而不安份,此时是春光和熙,下一刻却说不定就会大雨倾盆,就像波诡云谲的江湖和世人的内心,有时候看起来风平浪静、一团和气,一车转身就会杀机四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官道上满是泥泞,这一带青石铺成的路面,连着一条长街,长街的右侧,有一个大大的天井,看起来是一大户人家的前院,许是天色还早,大门还没有开启。只有两只巨大的石狮子,大睁着吓人的大眼珠和满大嘴的獠牙。 大街上静得可怕,看不见一个行人。 四个看起来脚步蹒跚的老人一步一步用长长的竹扫帚,慢条斯理的打扫青石长街,随着长长的竹扫帚一下下的划动,地上的落叶落花,被聚拢到一起,青石街上露出了光洁的地面,显得清洁而湿润。 一辆马车缓缓的驶了过来,两匹膘肥体壮的白马,宽大华丽的马车,大约是连夜赶路,驾车的壮汉和骏马都有疲态,车顶上有明显的积水,还横斜着些残枝败叶。 一个老人,廋小枯干,带着谦卑的笑容,推着满满一车落花落叶慢慢的走了过来。这小推车仅仅一人来长宽窄,里面堆满了扫除的落花落叶。 伊飞眼皮又跳了跳,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差一点他就叫出口来。 他看见那个推车的老人,如同着了魔一般,忽的大步向前,用力将车撞向华贵的马车! 这廋小枯干的老人,推着那薄薄的小推车,怎能撞得动两匹骏马拉动的宽大厚重的马车?岂不是螳臂挡车? 这老人是疯了?还是病了? 但是那辆马车居然给廋小老人的小推车撞得飞起一人来高,侧翻在地,车轮犹自不甘心的在空中空转,两匹骏马一齐长嘶哀鸣,翻到在地,拼命的想爬起身来,马蹄铁磕在青石街面上,火星四溅,却哪里翻得起身来? 廋小老人和小推车却毫发无损,老人傻笑着,呆呆的端着小推车,似是吓得忘了放下。 驾车壮汉一声怒叱,已在马车将要倾覆之际向上飞起,长长的马鞭在空中一甩,“唰”——“叭”——的带着湍急的音暴向廋小老人当头抽去。 这一鞭居高临下,又急又狠,气势好生吓人,看来廋小老人要给这壮汉一鞭抽得筋断骨折。 岂料那廋小老人“嘿”、“嘿”两声怪笑,双手放下堆满落叶落花的推车,双掌一合,便将驾车壮汉的马鞭夹在了掌中。 这廋小老人竟是身怀高强武功! 驾车壮汉落在青石街上,一声暴喝,竟似晴天里响了个霹雳!他单手一扯,正是一招“顺风扯旗”,要将马鞭从那廋小老人手中夺出来! 廋小老人脚下不丁不八,双臂一搅一缠,那壮汉数百斤的力道来夺鞭,他竟是纹丝不动。 这壮汉牛高马大,膀阔腰圆,比那扫街的廋小老人至少要高出两个头去,两人角力,老人却不处下风,伊飞心中暗暗喝起采来。 驾车壮汉大怒,双手紧握住马鞭,使出全力功夫,一招“倒拽九牛回”,要将那老人拽倒,将马鞭夺回。 老人“嘿”、“嘿”一笑,道:“给你!”,双手一拉一放,那壮汉“蹬”、“蹬”、“蹬”的连退了七、八步,急使招“千斤坠”方能定住身形,已是气血翻涌,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 伊飞见老人竟能胜过壮汉,心中大声叫起好来。 忽一人大声喝道:“杜老三,显摆什么,快点办事!” 说话的却是那群扫地的老人中的一个,这时他们一个个手挺竹扫帚围了过来 那廋小老人道声:“是”,双掌护胸,向翻倒的马车逼了过去。 “砰”的一声大响,杜老三如同一个皮球给踢了出来。 只见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自倾倒的马车探身走了出来,他施施然拍了拍手,一只胳膊挽住一只车辕,用力一振,那辆四轮马车竟给他拉得正了,两匹白马也立起身来。 这中年人一袭青衣,分明是个斯斯文文的书生,却具如此神力! 杜老三自认力气过人,两膀也有千斤之力。江湖人称“大力金刚”杜老三,多年行走江湖,也颇有几分恶名,不料方才他甫一靠近马车,便毫无还手之力的给人踢了出来,他试一运劲,且喜并未受伤。他见了中年人如此神力,心头早怯。正进退为难时,却见那中年人坐在车辕马车夫的座位上,竟闭目养神起来。 扫地之人有一人喝道:“并肩子上!”只听得“嗤”、“嗤”、“嗤”、声响个不停,一把把竹扫帚给扫地人以劲力捏破,以甩手箭的手法向马车旁边的中年人猬射过来。 “叭”、“叭”、“叭”,数声鞭响,那驾车壮汉挥动长鞭,荡开一个大大的半圆,将马车和中年青袍客护在鞭影里,鞭、竹相撞飞激,几枝断竹飞出,深深的扎进了几株桃李树,摇落了许多花蕾。 伊飞远远的看着,立在一处巨大的花树下,隐蔽了身形。 扫地众人发一声喊,纷纷扯下身上衣衫,头上发须,露出一身劲装——竟是一群身强力壮的大汉。 忽然听到一个人撮唇尖啸,紧接着不远处啸声此起彼伏,数十个蒙面人窜高伏地,形成一个大包围圈向停马车的街道合围了过来。 一个黑衣大汉蒙面光头大汉吼道:“一个不留,全部杀死,以绝后患。” 伊飞身边忽的冲到一个大汉,朝他看了看,眼里露出残忍的意思,一刀向伊飞砍来,伊飞见他滥杀无辜,心下恼怒。当下脚步一滑,伸掌在那人背上一抻,那人连刀带人摔在泥地里,无法动弹。伊飞跃上一棵大树,这树枝繁叶茂,那群蒙面汉注意都在那马车之上,又有数人呼啸着自伊飞藏身的大树附近掠过,却没有发现伊飞。 扫地人中有人喝道:“风紧,快点下手!” 杜老三不敢去惹马车上的白面中年人,却自认武功远在那驾车壮汉之上,当下绕了个圈子,使招“恶虎掏心”,疾向壮汉后心打去,那壮汉脑后如长了眼睛般,马鞭拦腰向杜老三卷去。 杜老三叫声:“来得好!”双掌一合,便要故技重演,将对方马鞭拉住,谁知那壮汉刚才吃了他的亏,早长了记性,转身时从腰间解开一只链子枪,抖得笔直,直刺向杜老三胸口要害,杜老三正要运力夺走敌人马鞭,那链子枪晃眼间已到胸口,危急间只得松开马鞭,硬生生向后退开尺许,壮汉大喝一声,踏前一步,那链子枪向前一挺,便要将杜老三戳个透心凉! 杜老三喑道:“我命休矣”,此时他大意轻敌,招势用老,空有一身力气,无法再退,胸口要害已在敌人兵器笼罩之下,只得闭目等死。 却听得金铁交鸣,原是三个扫地的已杀了过来,三把大刀砍向驾车壮汉,壮汉只得回过链子枪,架开了 杜老三死里逃生,见那驾车壮汉在三人围攻之下,几招之下,便支持不住,就要寻机加入战团,将那壮汉打死,以报刚才险险给他戳死之仇。 那驾车壮汉最擅用的兵器本是链子枪,便将那马鞭扔了,使开一路链子枪法,他力气不如杜老三,这套链子枪招法却高明得很,以一敌三,伊飞见他虽然攻少守多,那使刀三人竟攻不破他的防御。 旁边早有一人不耐烦,喝道:“退开,看俺‘青狼岭’蔡金钟来收拾这厮!” “青狼岭”是这一带的山贼,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气。 使刀三人和杜老三齐齐退开,称道:“有请蔡二哥!” 这“蔡二哥”蔡金钟是刚才假扮扫地众人的一人,“青狼岭”的二当家,他使的却是一柄黑漆漆的丧门剑,他耻高气扬的对驾车壮汉道:“交出那物事,饶你等不死!” 驾车壮汉哪里睬他,喝道:“那里来的小毛贼,除了暗箭伤人,倚多为胜,还有什么手段,俺刘胜爷爷在此候着!” 蔡金钟大怒,手中丧门剑劈面斩来,那刘胜更不打话,让开敌人剑招,手中链子枪使开,径直点向蔡金钟咽喉,蔡金钟回剑削刘胜链子枪,刘胜将链子枪一抽,避开蔡金钟长剑,却划个圆弧,径袭蔡金钟背后“风门xue”,他链子枪可硬可软,这一下是极高明的招数,这蔡金钟也是久走江湖,见多识广,他在旁边观战,已将马车夫刘胜的招数,看了个七七八八,丧门剑一摆,早使招“苏秦背剑”,候在身后,要将刘胜的链子枪削断。刘胜本以为那一枪便要得手,却不知敌人已在算中,只得将链子枪收回。 这一来先手尽失,蔡金钟连环三剑,便将刘胜迫开五步。 蔡金钟得意洋洋,一招“李广射石”将刘胜链子枪逼住,便要直进中宫,将刘胜斩于剑下。 忽然地上一物如长蛇般跳起,向蔡金钟手腕点来,蔡金钟竟然握不住手中丧门剑,任由它“当啷”一声,摔在地下。 不知什么时候,那刘胜扔在地上的马鞭,已握在那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青袍中年人手中。 蔡金钟犹不死心,拾起丧门剑,使出平生绝招,一式“穿云裂石”直向中年人暴刺,那中年人手中马鞭微抖,蔡金钟手腕一痛,那丧门剑又掉落在地上。 中年人马鞭再抖,将另三人手中大刀卷起,远远的抛了开去。 蔡金钟面若死灰,连同杜老三和几个喽罗,呆在当地,不敢动弹。 伊飞见那中年人如此精妙的武功,知他不但天生神力,而且武功的精妙,都远在蔡金钟、杜老三刘胜等人之上。 他的眼皮又跳了跳。 因为他看到那辆装满垃圾的车里,落叶败花飞起,满天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