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节 茫然的两方（一）
到底是怎么了……？ 辰志龙关上106室的房门。 死因很清楚，连多余的调查都不需要。在辰志龙的常识中，智能手机进了水坏掉实属正常，但要说爆炸……游荡在这座旅馆里面的“家伙”就像是电影中的死神一样，总能用各种各样的巧合致人死亡。方伊安的背上包括后脑勺处有大大小小十余个伤痕，那些碎片恐怕完全陷入了他的内脏和颅脑中，还好他死了——如果还有继承前世的机会，那些伤处都会复原，就像在第一个故事中扭伤了腿戳瞎眼睛的曾知好那样。如果要活着承受那些痛苦，辰志龙觉得即便是自己也不可能有那么坚忍的毅力。 又一个。 他有些烦躁，如果有支香烟就好了。他并没有抽烟的习惯，但他现在就想要试试尼古丁的味道，或许那能够让他平静一些。 平心而论，他当然不喜欢方伊安。但是在这个临时的团队中，方伊安却是最让他期待的一个人。莫语琴就不提了，他原本还以为舒然学姐会有点儿作用，但自从莫语琴死之后，她就好像吓坏了。看她那个样子，恐怕难以提供什么帮助，哼，女人…… 方伊安这混蛋，死前的话应该是想要对他说明鬼魂的附身物吧？但是还不等说完就……这混蛋，哪怕再多说两个字该多好？不过，这两天他们的行动基本上都在一起，以他那种性格，也不像是会隐瞒线索的人。如果他能够推断出鬼魂的附身物，那么自己也应该可以找到的。问题是…… “我要去雨夜泉看一下。”辰志龙对舒然学姐说道，他不想在这个旅馆里面多待了。今天的七个小时已经完成，他就算一整天都泡在外面也没问题，虽然如果鬼魂要杀他的话，无论躲到哪里都没用，但是在外界至少会有种心理上的安心感。 而且，舒然在昨晚的讨论中提到，说是莫语琴在雨夜泉好像发现了什么，但却没有说出来。辰志龙不相信连那个女人都能发现的地方自己会想不到，他决定亲眼去看一下。 “那个，一起？”舒然弱弱地问道，“一个人的话……” 哼。辰志龙看着她的样子，死了六个人之后，终于感到害怕了吗？这种迟钝的家伙带在身边也只会拖后腿吧？ “用不着！”他冷冷地说道，“你可以去别的地方调查。” “诶？但是……” 不等她再说什么，他拔腿离开了旅馆。 …… “方伊安死了，今天凌晨的事情。他的手机爆炸了，碎片全部扎进了他的身体，当场死亡。” 余敏儿看着舒然学姐发来的短信，轻声对学生会室中的另一人这么说道。那个拥有着一头亮丽金发的白人女孩惊讶地捂住嘴巴，过了好久才小声说道： “那、那一定……很痛吧？” “痛不痛什么的……连死亡的可能性都有，痛反倒在其次了。”余敏儿叹了口气，“问题是，方伊安死前好像发现了什么，可能是已经推测到鬼魂的附身物了，但却没能说出口。这样也就意味着，已知的信息已经足够，完全可以推导出结论，只不过我们没有发现正确的途径而已。” 余敏儿看着手中厚厚的一沓资料。在她前天给那几人发去短信，说可以帮助他们之后，那些人也就每天都会把收集到的线索发到她这里来。包括对旅馆的调查、阿乔女士和司机的证言、旅馆主人的日记，还有那些死者的照片，所有这些被她按照顺序整理出来，就得到了手上的这一摞资料。 完全没有头绪啊…… 余敏儿转过身去，不愿意让Evalia看到她为难的样子。那些血淋淋的照片拍摄得异常清楚，看上去就让人有种想要呕吐的**，一开始拿到手的时候，她脸色发白，硬是控制着自己的肠胃才没有搞得学生会里一片狼藉。Evalia也比她好不了多少。真难以想象身临现场的莫语琴和舒然学姐她们是怎么受得了的。 她翻动着那些照片。 第一个死者，102室的贾悦，上半身仰躺在床上，胸腹部有数处刀伤，凶器确认为遗落在床下的水果刀，另外颈部缠着丝巾。地面上除了血迹之外，还有一滩水迹，可能是二层漏下的雨水吧。 然后是第二名死者，101室的崔汉明，贾悦的男朋友，据说为人和善但过于懦弱了些，总是对女友服服帖帖的。他是在韩海燕死后才被发现的，但推断死亡时间介于贾悦和韩海燕之间。尸体俯身趴在中间断裂的床板上，脑袋埋进自己的背包中，被一根床板木条的断裂处从额头贯穿入脑袋，身上的深色衣服有大量溅出的血液。 第三名死者，103室的韩海燕，死在房间床下，被一支钢笔贯穿了颈部。在她的房间内发现了诅咒匕首和赫尔墨斯社团成员的日记本。 然后是104室的郝正和105室的莫语琴，他们俩的死亡时间不好确定，因为当时辰志龙和方伊安都在外面，而唯一待在旅馆里的舒然学姐又睡熟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郝正死在学姐的107房间里面，被一柄奇怪形状的棱锥贯入右眼，戳穿了整个脑袋。而莫语琴则被一根烛台从眉心插入，死在107室门外，烛台和遗落在现场的蜡烛确认为107房间内的物品。 最后，就是死在今天凌晨的方伊安。 余敏儿看着手中这些照片以及附带的详细说明资料，轻轻抿了抿嘴唇，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这其中存在着一个例外的情况，有一个人的死状和其他人相差了太多。但是……具体是谁呢？她只是朦胧间有这么一种感觉，却说不上那感觉来自哪里。 如果是他在这里的话，一定很快就看出来了吧？ 余敏儿这样想着，却又恨恨地撅起了嘴唇，在心里气哼哼地说道不要想那个家伙，让他去死好了！身后的Evalia抱着胳膊走来走去，明明就是一副胸大无脑的样子还要假装思考，真是气死人了！余敏儿烦躁地丢下那一摞资料，走到窗前，俯身观察着下面来往的学生们。 这里和雨夜泉乡完全不同，尽管是冬天，却并不缺少阳光，那般明媚地照耀着。尤其中午这个时候，很多下午没课的学生三两成群结伙勾肩搭背地往外走着，男生们朝漂亮的女孩子吹着口哨，小情侣肩靠着肩走在一起，想要拉手，却又害羞地看向一边，偶尔也有胆大的，当众就敢搂抱在一起，引得周围一片嘘声。 真是……羡慕啊…… 余敏儿叠起胳膊，把下巴垫在手臂上，微微眯起眼睛。 那本来……是她想要的大学生活。 温柔的风送来了下面叽叽喳喳的嘈杂声，也让她听到了Evalia在身后翻动整理资料的动静，但她没有理会，继续懒洋洋地观望着。如果可以就这样远离灵异该有多好……她还会是那个每天上学放学忙着拿下级部绩点头名的余敏儿，苏凛和时天允——啊，这家伙早就死掉了，并不是由于灵异故事的关系……算了管他呢！——那两个人一定会每天在她眼前晃晃悠悠说些白烂的俏皮话吧？姓时的总是想要把她和苏凛撮合到一起，也许那个傻瓜哪天真的会拖着一头长发来对自己告白呢？ 余敏儿动着乱糟糟的念头。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到底该不该答应？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他的呢？ 苏凛…… 现在那家伙却只剩下一个颓废的背影，弯腰驼背，好像一下子老掉了八十岁似的，那个男人…… 余敏儿突然愣住了。 她看到了苏凛的身影，摇摇晃晃，低着头坠在人群后面，一头原本精心打理的黑发也似乎早已失去了光泽。一开始她还以为只是自己在心里想着苏凛所以看错了，但是她眨眨眼睛，那家伙却真的就在那儿，已经将要走出校门了。 他…… 余敏儿的心里燃起了一股冲动，她想要挥舞手臂大声叫住他，她不想再看到他那个样子！她要把他拉回来，陪在自己身边，这里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看着他开动脑筋，意气风发地找出那个“解”，而她在一旁兴奋地拍手。那样的景象，那将是…… 余敏儿抬起手来，嘴唇张开……但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她呆呆地看着苏凛摇晃着脚步走出学园大门，在那条石板路上渐渐远去，融入商业街的人流之中。那一声呼喊终究没有出口。她听到Evalia在身后靠近的声音，便假装只是用手指挠挠头发，她不想让这个女孩看到自己尴尬的样子。 Evalia站在她的身后。余敏儿希望她能够问一声“你在看什么？”那样她就可以安然地转过头去，抛出早就为这个问题准备好的答案： “有点儿累，看看风景而已咯。” 她当然不会说实话，不会露怯，不会展露自己软弱的一面，因为她是余敏儿，一直以来都是，那个坚强的少女余敏儿。 问啊。余敏儿有些急躁了。因为Evalia站在身后，却好像只是欣赏着自己的身姿一样，她一句话不说，这反倒让余敏儿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她把挠着头发的手臂放下，终于忍耐不住，刚要转身，却听到—— “去呀。” Evalia的中文虽然流利，却仍是带着有些可笑的口音，但余敏儿听清了这两个字。 她微微一愣：“什么？” “去呀，去把他带回来。” 余敏儿转过身来，Evalia的手中拿着她整理好的那份资料，不由分说地递到自己手上。 “怎——？！” “去吧，你整理这些东西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还剩下最后一天了，等到大家都没救了的时候，这东西可就没用了哦。” 余敏儿皱起眉头，她的脸上有些发烫，不知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知道自己的面颊一定涨红了。 “你懂什么？别随便揣测别人！”她有些愤怒地挥着手中的资料，“我、我从没想过——” “我什么都不懂哦。” 出人意料，Evalia笑了起来，那笑容就像射入窗口的阳光一样。 “在这里，我就只是个笨蛋呢。虽然有很努力在学，但却总也比不上你们，很多时候也完全听不懂你们的话，根本就没办法去理解。但是……至少现在我知道，凭借我们是做不到的，只有他可以。所以去把他带回来吧，这是为了大家着想。” 余敏儿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Evalia真诚的目光完全没有半点可供质疑的地方。 “我……”余敏儿后退了一步，“我……但是，可能我也……做不到啊，那种事情……” “那不一样。”Evalia说道，“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呢，有两种分法。一种是做得到，与做不到；一种是做，与不做。即便去做了，也很有可能做不到，真是残酷，对不对？但是对于不做的人来说，不就只有失败一途了吗？” 她绕到余敏儿的背后，用双手在她的后背轻轻推了一下。余敏儿感觉自己的双腿仿佛充入了魔力一般，不由自主地走向门口，直到站在学生会室门外，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回头一看，但是Evalia已经断绝了她的后路，轻轻将那扇门关闭了。 余敏儿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真是……过分呢。随随便便就代替人家做出这种决定。” 门内的人没有回答。 余敏儿转身，看向面前的旋转楼梯。 “不过好吧……”她轻声说道，“我去去就来。” 门的另一边，Evalia的后背轻巧地靠在门上，但她清澈明亮的双眼却紧紧闭合着，一缕金发从额前垂下，在从窗口悄悄潜入的微风之中轻轻抚慰着少女的脸庞。 Evalia撒了谎，其实她并不知道余敏儿能不能做到，也不知道苏凛做不做得到。她唯一知道的事情其实是……如果这里有一个人能够把苏凛带回来的话，那一定就是余敏儿了。 不是自己，而是余敏儿。 她听着余敏儿在楼梯上快步远去的声音，似乎混入了不远处某间音乐教室中低沉而悲伤的钢琴曲。真是不合时宜，阳光明明还如此明亮不是吗？为何自己的身体却在发冷呢？啊啊，原来如此，现在是冬天呢，冬天过去了，才会是暖风和悦的春季，但那还要等多久才会来呢？ 她将一只手抚上心口，隔着布料包裹着的柔软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 稍微有点儿……难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