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节 茫然的两方（二）
苏铃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二十多天以来，哥哥到底是怎么了呢？出门上学，回家吃饭，无论何时都透着一股颓废的气息，浓重而阴郁，就像是老年人身上特有的那种干枯腐败的味道。苏铃从来没觉得哥哥会变成这样过，她印象中最深对苏凛打击最大的一件事情发生在几年以前，那天他为了自己被人痛打了一顿，那是他头一次知道即便拥有夜叔叔的纵容和天才的头脑也有着无法做到的事情。但纵使是那次他也没有消沉过，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过了几天就喜笑颜开，还跟那个打他的家伙成了好朋友。 但是现在—— 苏铃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里面，灵巧地削着土豆皮。听到客厅门打开的时候，她就知道是哥哥回来了，因为那种沉重的脚步是不需去问的。她一直以为这种状态绝对不会出在自己的兄长身上，记得江南的小说里面有这么一句——“加班压力大老板对我凶升职没指望老婆跟人乱搞女儿又早恋我为什么不去死”，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小铃真心觉得哥哥现在就是那种样子。 或许自己有责任去询问宽解他？苏铃在这么想着的同时，把光溜溜的土豆丢进了不锈钢的盆子里，发出“咚”的一声。记得有句话说“不多问，不多想，是一个好女人应有的矜持”，但小铃以“我不是哥哥的女人，只是meimei而已”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她朝着客厅走过去，正好和换鞋的苏凛对上眼睛。 “……我回来了。” 苏凛只看了她一眼就迅速低下头去，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苏铃心里有些痛，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嬉皮笑脸地叫起来：“哟，我回来了！小铃今天有没有听话？来啵一个~~！” “哥哥，你……” “叮咚！叮咚！叮咚！” 一阵刺耳的门铃声打断了女孩的话语，兄妹两人同时看向门口，按下门铃的人似乎很急切的样子。苏铃有些烦躁，但并没有把这种情绪表露在脸上，她看了哥哥一眼，走过去把门拉开。 门外站着一名少女。她的手中拿着一摞装订起来的纸张，看上去气喘吁吁，像是刚刚经历过一段长跑。 苏铃愣了一下。她认识这个女孩，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秒钟之后，她脱口而出“ “余——” “苏凛回来了吗？” 少女急切地问道。 “啊……” 苏凛从门口探出头来，长发半遮住脸庞，这是他平时极为讨厌的发式。两人的视线对到一起，小铃知趣地退到了后面，悄悄返回了她的厨房，却仍然站在厨房门口窥伺着这边。余敏儿撩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试图平抑住自己的心跳，她的体质不好，这么长的一段距离到底是会感觉有些气闷的。但想到如果苏凛能够接受她的期待，和她一起回去的话…… “你来干什么？”苏凛的声音听上去干巴巴的。他低垂着头，但余敏儿知道他不是在关注自己的长筒棉袜和小皮鞋，或许只是不想对上自己的视线。 “我……”余敏儿窒了一下，伸手把手中的那一摞厚厚的资料递了过去，“这个！给你送来的！” “啊？”苏凛缓慢地眨着眼睛，好像反应迟钝一样。他似乎猜到了那摞纸张是什么东西，因而并没有立刻伸手，而是露出了为难和厌恶的神色。余敏儿眼角瞥着不远处站着的苏铃，轻轻靠近了苏凛，压低了声音： “苏凛，别再这样了……我们需要你，也相信你会……” “烦哪！” 苏凛突然用手抓挠起额前的长发。不是因为余敏儿的话语，而是因为他脑海里的声音又开始尖叫起来： “听啊，他们在期盼着你回去！不要逃避了苏凛！那是你的责任不是吗？！” “别开玩笑了！是责任就一定要承担？！拜托你先看看我有没有那样的本事啊！不是别人期待你，相信你能够做得到你就一定做得到的，我承担不了啊！” “不愿承担永远都只是弱者的借口而已！” “那样的话我就是弱者！这么说你肯满意了吗？！” 就像是两个小人隔着他的心房骂架，一句一句一声一声，一股无法压抑的烦躁感迅速涌上了他的脑海。他一只手压在门上，喉咙间不由自主地低吼出声： “做不到的啊……” “苏凛？！” “不是都说了做不到吗？不管你们再怎么期待，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蚂蚁是不可能绊倒大象的，这是常识！求你们了，别再为我的事情cao心，让我就这样下去不好吗？反正世界少我一个人也是一样转的吧？！” “但是——” 余敏儿强硬地把那份资料举到他的面前，但少女的脸上却分明被悲伤的神色所侵占布满。她的眼神中不再包含着坚持，只是倔强而已，阳光照射在她的脑后，小巧的马尾辫伴随着主人身体的颤抖而不安地晃动着。 “……是不是我收下这个，你就肯离开了？” 苏凛的声音沉闷，这样的姿势，余敏儿看不清他的脸。 “苏——” “好！” 苏凛一把抢过那摞资料。 “我收下，这样就好了吧？别再来找我了！” “苏凛！不是那样的！我们不是在期待你去做到，只是——” “砰！” 那扇门在余敏儿的眼前重重关闭。 她呆呆地看着前方，刚刚被夺去了纸张因而变得空荡荡的双手还举在空中。有那么一会儿，她好像是愤怒地握紧了拳头，是想要大声吼出来吗？少女的眼中泛着水色，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如果可以的话，恐怕她真的会破口大骂“苏凛你个混蛋！去死好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很容易的事情，但是余敏儿却拼命眨着眼睛，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似的。她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这样的无力与无助，这样的彷徨失措，就连那次在奈何桥上差点死掉也没有过。她的心中和手上一样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她想起Evalia的话语，想要抱歉，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个女孩儿说得对，做了的话，至少还有一定的可能性，但如果不做的话，就注定会失败。但是她却忘记了一件事情。 同样是失败，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去努力的话，至少不用支付那份被伤害的代价。 “苏凛……混蛋……最讨厌了……” 少女漂亮的唇色中，仿佛呻*吟一般，挤出了这样虚弱的话语。 但却并不是结束。 “谁都没有那样期待过啊，我们只是……只是想着……” 苏铃探头看着哥哥拖着疲沓的脚步走上楼梯。她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哥哥怎么能对那个jiejie那么凶呢？他们不是关系都好到“那种程度”了吗？但是应该是怎样的呢？年纪尚幼的小妹却又说不出来。 难道说哥哥是因为跟那个jiejie分手而伤心？不对呀，看刚才那个样子，就算是分手，也一定是哥哥提出的吧？那位jiejie应该是真心实意来找他的啊，这到底…… 想不通，想不通。苏铃气鼓鼓地抱起了胳膊。大人的世界真是太讨厌啦！ 苏凛返回房间，把那一沓资料重重地往桌上一拍，这就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他倒在床上，打算明天再去点把火烧掉它们。现在他只想睡觉，对，睡一觉就好了，对她那么说话的话，从今以后也再不会有任何交集了吧？ 好痛。 心中的两个声音全都沉默下来，似乎是被他这个主人的火气所压迫，但是不知怎么，那团用枯枝燃烧起来的一点火光却好像变大了一些。不再是一点火星，而是一团火炬，但是还不够，那还不算是“熊熊燃烧”，还缺少一个引子，还缺少—— 见鬼！要引子干什么？！我不是已经放弃了吗？！ 苏凛把窗帘拉紧，把枕头压在头上，试图驱赶走那些纷乱的思绪。但他熄灭不了那团火焰，那玩意儿似乎就是在把他复杂的思考当成燃料，麻烦死了！真够讨厌的！是不是睡一觉就可以把它浇灭呢？苏凛闭上眼睛，真心实意地这样渴盼着。 但是……会有那么简单吗？ 如果只是一点火星的话，或许一觉醒来，它早已完全消失。但是一团火焰的话，若是不去管它，只怕迟早会烧成燎原之势吧？ 拉上了窗帘的房间，夕阳洒下的光芒也渐渐隐去，却好像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房间之中，一个清爽却又阴沉的男性身影。 “就差这一点了……” 看着床上陷入熟睡的少年，他轻声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