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廖三

    青儿这边给板儿下完紧箍咒，就得意洋洋去了灶下。

    刘姥姥正坐着往灶膛里塞柴禾，馒头快蒸好了，一屋子都是香味儿。

    见了青儿进来，刘姥姥拉了她坐下，揉揉青儿脑袋：“你爹你娘吵架了？眼下怎么了？”

    青儿也不是第一回当刘姥姥眼线，撒着娇滚倒在刘姥姥膝盖上，蹭了几下才回答：“哪儿吵架了，爹娘可好了，爹还说要给娘什么好东西呢，我却没听着。”

    恩，过一辈子的承诺，算是好东西吧。青儿窃笑。

    两个正说着，丽娘从外面走进来，眼皮还有些微粉，似乎刚哭过的模样，可眉眼里却带着股不一样的精神气，看着灵性极了。

    有时候小夫妻两个吵架，就是越吵越好的。刘姥姥这才放下心，叫丽娘帮忙把馒头拾出来晾上，开始就着热水往锅里下拌好的面疙瘩。

    晚上的饭是闲面疙瘩汤，飘着几点香油和青菜，就了新蒸的大馒头，好吃极了。搁往常，王板儿定是要添一碗的，今天却吃草草吃完，神色也蔫蔫的，就回去了。

    丽娘碰碰王狗儿，对他使个眼色。王狗儿点头，几口吃完剩下的饭，放下碗，去板儿屋看了眼，却见儿子竟挑着灯念书，一时大喜。

    回来和丽娘说了，两个都欢喜的什么一样，刘姥姥也念了几句谢天谢地。一家子虽然送了王板儿去读书，却没起心想过他能读出个二五六来，眼下竟是自己知道争气了。

    青儿却是不知道的，她吃饭快，又吃的不如大人多，一会儿就跳下桌子回屋了，和王狗儿差不多一个时候撂碗。等王狗儿回来，她早在屋里玩自己新买的珠子了。

    距离七夕只有九天时间。七夕的时候，女儿家都是要拜月的，听郑家那个十二三岁的爱姐儿说，还要在月亮底下放了碗水，各人放自己用惯了的针上去，谁放的针浮在水面不掉下去，就是巧手的人，掉下去了，就不巧。还说要是到时候丽娘和刘姥姥不给她弄这些，就邀她到自家里，到时候她和母亲并jiejie，都是要拜月的。

    青儿对这个并不怎么在乎，可是跟王狗儿偶尔一提，王狗儿却是希望她去的。以前在庄户时候，青儿是从没过七夕的，一来她年纪小，二来在乡里头那几年，连饭都吃不饱，谁还讲究这个。

    现如今丽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刘姥姥是一个婆子家，家里除了青儿这个没长成的，没人过这个，不如叫她去了郑家，也热闹些。

    说起来，青儿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同性的好友，自小是和板儿一起玩大的。而且郑家的内室，她也见的不多，倒是和郑柱、郑梁兄弟两个亲近些。

    因为答应了王板儿，所以青儿将做玩具的事情往后推推。

    板儿的千字文她翻过，就那么薄薄一本，每页上都是斗大的字，要是换小点的字来抄，恐怕一页纸都写下了。要是这七八天时间，板儿再背不过来，青儿才是真的对他失望了。

    那晚临时起意的给他提条件，也是想着板儿刚进学几个月，那些坏习惯也许没那么难改，还能再抢救一下。

    第二天早上，青儿跟着王狗儿去了郑家的铁匠铺子，她不做玩具，却还有给母亲的东西没做呢。

    她眼下要做的，就是后世的鳄鱼夹子，不过却将钗梁改造成鳄鱼夹子，要竖着插进头发里，再夹住里面的头发。然后钗头上照旧镶了花朵、珠宝什么的，看着和普通的钗也没什么两样。

    本来钗就是两股，为的是梳有些易散乱头发时候，插上钗，比簪子固定的紧些。但青儿觉得那还不够紧，索性将钗的形状改造一下，两根钗梁弄成捏合的鳄鱼夹子，钗梁对面相接的地方打出点光滑的小齿，岂不是更牢靠。

    后世的鳄鱼夹子，都是夹子的平面上弄花朵，也是因为那时候短发的人多，固定的头发少。现在的女人却不一样，除了没留头的黄毛丫头——譬如青儿这种，随便找一个都长发及腰，后世那种，夹不住多少，而且还没钗好看。

    鳄鱼夹里头，有样东西是不能少的，就是弹簧。其余的部分都简单的紧。就是安装的时候稍费力点，可也不算难活，反正眼下青儿只打算做一个。

    王狗儿领着青儿到了铁匠铺，本想将她带到后院，去找郑家的娘子，青儿却一扭身到了前头，和郑柱儿抵着头说话。

    郑柱儿也不过七八岁年纪，和板儿年纪相仿，因为打小在铺子里，待人接物却是比王板儿老练不知多少，瞧得王狗儿都有些艳羡。青儿和郑柱玩耍，王狗儿也没多想，姑娘还小，要拘起来，也得过两年。

    郑柱看青儿如约前来，高兴的什么似地。他最不爱的就是做这些铁锅铁盆并镰刀锄头，偏生要弄些稀奇古怪的。上回青儿要做哑铃，他缠着郑师傅大学徒廖三，从头看到尾，一心要学了去，就算不知道那哑铃是干什么，也美得他吃了人参果一样。

    这回青儿说要做好东西，他当然是一口答允，巴不得青儿跟廖三一样，就在他家待到老。

    古代是少有铁丝这种东西的，多的是铁棒，没法用铁丝缠简易弹簧。青儿瞧了半天，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只好画出图样，给了廖三。

    自打郑家铁匠铺子做大，底下有许多小铁匠铺专给他们做活，廖三这些有手艺的师傅便清闲不少，可钱倒是比先前多拿了，谁个不乐意过这样日子。

    廖三也知道其中王狗儿居功甚伟，对他的女儿青儿很是客气。看了她画的弹簧形状，就是愣了。这样的东西，可不好做。

    发卡上的弹簧，要不了几圈，可青儿为了几天后做发条玩具，怕圈数太少带不动，刻意画了个十二圈的，中间空隙又小，密密匝匝的，还着意跟廖三说，不能用那生硬的铁来弄，要摁下去再弹回来。这可让廖三有些苦恼。

    那等软铁，不是太好打造。要锻锤许多遍，简直就成了精钢。况且青儿也比划过了，大小只能是她小拇指那么大，瞧着青儿那细的豆芽菜一样的小拇指，廖三头顶就冒了汗。

    他眼下在郑家铁匠铺里头，顶的是大师傅的名。除非有下大价钱的好活，他才出手，别的时候就是指点别的学徒，并替着郑师傅管事儿。这小姑娘上回要打造的哑铃还好，不过是两端的圆疙瘩要打的一般大小，对浸yin打铁多年的他来讲，还是不难的。而这个叫什么“弹簧”的玩意儿，可是愁人。一个小心做岔了，可不是自毁名声么。

    不过好在是小孩儿家的玩意儿。廖三思量一下，叫郑柱和青儿不要和外人说，自己试着做做，若是做好了，就给他们，做不好，千万不要到处宣扬，更不要找别家。

    青儿听了，却心里老大不乐意，做不出来，那是你手艺不好，我大不了找了竹篾替代，就是易坏些，能做出来竹簧的木匠，可不少的。难道我那些要用弹簧的东西，因为你的缘故，往后都烂在肚子里了。

    不过廖三没肯定他做不出来前，青儿还是不说那些伤人的话的。大不了到时候让王狗儿私底下给自己找好木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