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忘

    “不，怎么会这样？不，我不要。”不过片刻，与苏小堇一同跌入湖水中的朗如眉就现出了狼尾和狼耳。

    苏小堇就这样看着，前一刻还是娇俏佳人的朗如眉，后一刻就完完整整的化出了原形。

    苏小堇低头看自己的手，自己的手依然是人形的手，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她却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飞速地被拉离出去。

    苏小堇之所以没有同朗如眉一样迅速变回原形，全依赖于她体内的万物生。万物生能吸收周遭灵力，只是苏小堇特殊的筛子体质，让苏小堇每次真正能吸收入体的灵力十分有限。

    如今，在这湖水之中，苏小堇灵力被吸出的速度，明显比万物生吸纳灵力的速度要快得多。同样对比悬殊的是，苏小堇体内的灵力和湖泊中的灵力。

    尽管阮毓给了苏小堇妖丹，但是苏小堇尚未完全吸收，因此苏小堇体内灵力实际依然较为稀薄。但反观这湖泊之水，但凡落入其中的生灵，都会被吸走灵力，最后丧命其中。湖水中灵力十分充沛，因此万物生即使只是吸收其中九牛一毛，也足以保住苏小堇的修为。

    “苏小堇，你知道我有多么恨你吗。因为你的缘故，源武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即使是你上大梁山的那些年里，不论我对源武有多好，他依然不肯跟我好好在一起。”

    朗如眉也听过忘川渊的传说，她见自己修为已经完全跌落化形之下，心中清楚，自己恐怕迟早会丧命其中。因此，她也不再顾忌什么、隐瞒什么，将心中的怨气统统抒发出来。

    “苏小堇，不仅仅是我，小梁山许多弟子都不喜欢你。你明明就是青丘资质最差的一尾狐，可是你却成了修为晋升最快的一个。”

    朗如眉感觉自己说话已经越来越困难：“为什么、为什么好运气通通落在了你的头上。”

    纵使是有万物生的缘故，苏小堇也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修为终究还是在流逝，她看向朗如眉：“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羡慕其他弟子。”

    “像你，不仅有爹娘的疼爱，还有师父、师兄们的疼爱。你说我凭借运气，可是就连催劫丹这种东西，你也是想要就拿。而在我苏小堇的这一百多年生命中，靠的最多的，或者说，能靠的只有自己。”

    苏小堇看向朗如眉，此刻的朗如眉已经无法说出话，变成了一只未开灵智的白狼了。

    纵使对方已经无法听懂，苏小堇还是继续说下去：“我迷茫过、怨恨过、期盼过。我希望有一天我的爹娘会突然回来帮助我，也怨恨过老天对我的折磨。但是，无论是哪一种情绪，它们都不能帮助我活下去。”

    “朗如眉，我确实得到过一些凭仗和运气，但是更多的，我靠的是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的努力，即使走得很慢，但是我从未停下过自己的脚步。”苏小堇看到自己的手上已经出现白色的毛发，她很快也要变回狐狸了。

    面前的白狼其实已经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而且随着白狼的挣扎越来越笨拙，也许很快，这狼连听到自己声音都不行了。可是苏小堇依然跟白狼不断地说话，或者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

    “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强大起来。我还要回大梁山寻找师父和小黑。我还要去寻找爹娘。”

    被泡在冰冷的湖水之中，苏小堇的脸已经逐渐被湖水淹没。她能够呼吸，可是却看不到天空的颜色，分不清昼夜，数不清时光。她只感觉自己的神智越来越模糊，就连说话，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

    朗如眉早已变成了森森白骨。湖水中，还有些尚未消融的白骨。

    娘，你也在其中吗？

    苏小堇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再记清楚许多事情。那些埋藏在心底，隐藏很深的怨恨已经逐渐被冲刷干净。

    既然无法记得如此清楚，那么爱与恨之间，我更不愿意遗忘爱。

    但是渐渐的，无论苏小堇多么努力，在湖水中也坚持修行，她的修为依然在不断地消逝殆尽。她感觉自己的灵智很快也要失去。

    苏小堇只能反复提醒自己，一定要强大起来。因为只有强大起来，才可能回去见师父和小黑，才可能寻找爹娘。

    一定、一定要强大起来。

    苏小堇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形态。她感觉自己被拎在空中，接着又被用水冲刷了一番，再是被搭在树杈上。

    “这白狐狸皮虽然很小，但确实极美。”一个容貌昳丽的男子正看着自己，他眼角那颗朱砂泪痣极其显眼。

    苏小堇感觉自己被男子从树杈上拎了下来，他把自己盖在了膝盖处。

    “这白狐皮用来护膝倒别致。”男子的声音很好听，如山间泉响，格外清灵。

    苏小堇趴在男子的膝间，感受到他身上好闻的气味。这种气味让苏小堇十分舒服，忍不住多闻一些，再多闻一些。

    苏小堇日复一日地趴在男子膝间，感受着对方身上的灵力，她似乎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有自己的思想。

    终于有一日，苏小堇发现自己竟然能说话了。

    “我想强大起来。”

    “呵，小狐狸，你能说话了？”男子拎起苏小堇，看着她。

    苏小堇点点头：“是，我想强大起来。”

    “恩，强大起来很好。”男子亦是点点头，摸了摸苏小堇的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苏小堇已经有了完整的身体，不再是一张狐狸皮，而是一只完整的小狐狸。

    “你还记得我吗？”秦风问苏小堇。

    苏小堇偏着头看面前的男子，他的桃花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真是好看：“我记得你。是你把我从那冰冷的水里拎了出来。”

    “还记得更早时候的我吗？”秦风倒是觉得苏小堇已经很不错了，泡在忘川渊下湖水中五十年时光，竟还能有些神智。

    “我们更早时候见过吗？”苏小堇摇摇头，“我不就是那水里的一个浮物吗？”

    “是。我们没见过。一入忘川无归路，你就不要回头了吧。”秦风又摸了摸苏小堇毛茸茸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