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飖飖独自坐在卧室里，虽然她总是对他没好声气，可他却从未发过火，总是微笑以对。有时连她都会觉得自己很过分，可他还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她想她应该算是最幸福的孕妇吧，毕竟很少有女人能像她这样受尽了皇后般的待遇，他都快把她供起来了。就算他们已经认识了许多年，就算他从前对她也很好，但现在依旧这样，她真的不该再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看来她比她母亲要幸运得多。 忽然，她的肚子开始痛。起初她不太明白，以为这只是普通的胎动，毕竟从前也谎报过“军情”。可是呆了一会儿之后，她的肚子居然越来越痛，她开始忍不住喘息呻吟起来。这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生了，她的心里很害怕，觉得**开始收缩，缩得很厉害。她吓呆了，急忙想从床上站起来，可如此简单的动作在此时做却异常地困难。她抱住肚子靠在浴室门边的墙上，不停地敲门。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本能地想蹲下去，可却蹲不下去。 雷霆听见声音不对，忙光着身子冲出来，看到她皱在一起的脸时吓傻了，忙扶住她问怎么了。 “孩子……要生了！”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这么快？！”虽然早有准备，但真正来临时他还是被吓得魂飞魄散，顿时手忙脚乱起来，赶紧给自己穿衣服。 康飖终于忍不住，开始喊叫起来。 雷霆被这种声音吓坏了，一叠声地叫她别怕，忙跑去叫醒帮佣，两人急忙给飖飖穿上衣服和鞋。他的手一直在抖，最后还是帮佣帮她扣好的扣子。他半搂半抱她，又着急又不能快走，就这样在心急如焚与小心翼翼的心情里下了楼，叫来车将她送往医院。 他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一路上飖飖大声尖叫，不住地喘着粗气。他不停地安慰她，他看到很大的汗珠布满了她的额头，慌忙拿出纸巾不停地为她擦拭。她每叫一声，他的心都跟着撞一下，他很怕她会把孩子生在车上，于是他想到了打电话给父亲说飖飖要生了，现在疼得很厉害。 父亲还没说几句话，母亲立刻把电话夺过来，后来他才知道那时父母正准备去吃午饭。母亲告诉他不用紧张，第一胎都会害怕，其实并没那么严重。她让他帮助飖飖深呼吸，可以减缓疼痛。雷霆也顾不得与母亲不和了，反而觉得她柔柔的声音是一种安慰。他忙叫飖飖深呼吸，自己也跟着大汗淋漓地呼吸起来。 可到达医院后，医生却说离要生时还早，至少还有两三个小时，将飖飖安排到病房里，让他计算宫缩的时间。可飖飖却大声喊叫。雷霆抓住她的手，脸色惨白，只能眼看着她在床上痛苦地扭动、尖叫，甚至是嚎叫，而他却无能为力。他想她一定很疼，不然为什么那么坚强的她却叫喊得如此厉害。她的脸白得像张纸，他看到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那指尖泛白。他忽然难过起来。 终于，在折腾了三个小时后，飖飖被推进产房。此时她已气喘吁吁，疼痛消耗了她的很多力气。雷霆想如果是他的话，折腾了这么久一定会昏过去。 医生护士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可雷霆却分外紧张。他穿着古怪的助产服，戴着头套似的帽子走近飖飖。她还在大声地呻吟喊叫，这让他更加紧张。灯光下她那张美丽的脸变得相当凄惨。他木头似的站着，终于想起来要去握住她的手，想帮她分担一点痛苦。 这时飖飖睁开眼来看他，但睁得并不大，结果她“哧”地笑了，笑得很难看，她说： “你穿得真滑稽！别那么紧张！” 她的话分明是安慰，但雷霆却只觉得心酸。他握着她的手，无力地面对着她。到后来她的疼痛大概已经到了极点，那嚎叫的声音在不住地撕扯他的心。也不知过了多久，汗水彻底浸透她的头发，她很痛苦。戴着手套的医生将她摆弄一番，使她叫喊得更厉害。她死死地拽住雷霆的手，接着雷霆分明看到很多血流了出来，那些血的颜色很奇怪，有点发紫红色或是黑红，总之是很多很多的血，像地下泉似的不停地往外涌。他只看一眼便不敢看了，一回头，眼泪居然流了下来。飖飖在此时却表现得异常勇敢，她抬起毫无血色的脸望着他，刚好看到他在流泪，便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可也只有这一丝不算笑的微笑，接着她又大声惨叫起来。那面孔扭曲的样子很难看，但雷霆并不觉得，他只是觉得心酸。可他不敢再哭，只好抓住她的手。 终于，孩子快生了，医生大声喊让飖飖用力，说头皮已经露出来了。雷霆也只好跟着叫她用力，可这似乎不太起作用，因为她的叫声比任何时候都惨烈。他以为刚刚是她最痛苦的时刻，可听起来现在才是，她的声音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将她撕裂似的。 雷霆想这辈子再也不要叫她生孩子了，这太痛苦了，整个过程中他总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不是在刮她，而是在刮他的rou一样。 汗如雨下。终于，许久之后，他听到了一种从未听过的惨叫声，紧接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响起。他从飖飖的脸上转移视线，看到医生的手里提着一只满身是血的怪东西，皱皱巴巴，通红通红的，那么小，长得像个外星人。 “是个男孩！”医生大声宣布，意思是在祝贺他，他有了一个儿子。他顿时百感交集。 他带着满溢的喜悦与激动回头去看飖飖，可在短暂的平静后，她又开始呻吟起来，并再次大叫，这让他更紧张。幸好四分钟后，她又顺利产下一名女婴。一切都按照她坚持要求的那样，完全是自然产，虽然当初他不同意，怕出现危险。 在听到孩子的啼哭声时，她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全身如报废了一般残破不堪，仿佛用尽了今生的全部力气。可在所有神智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当了母亲。 当时雷霆正兴奋地回头看她，要和她说话，可一回头却看见她不省人事了。那一刻他的心脏骤然停止，他以为她死掉了，他差点没晕过去！ 力竭下的短暂昏迷后，康飖迷蒙中觉得有人在抱着她啜泣。她睁开眼，冬日午后那温暖的阳光正从窗外照进来，一切都很宁静温和，可雷霆此刻正紧紧地抱着她，在哭。印象中她从没见过他哭，除了有一次提起他母亲时他的眼圈红过，平时他总是很爱笑的。可现在他却像个傻瓜一样地抱着她哭，于是她的心里居然有种无怨无悔的感觉。 她伸手轻抚他的头发，他从她身上抬起头来，眼睛通红像只小白兔。她笑着给他擦眼泪： “你哭什么？人家会笑你！” “你没事吧？还疼不疼？”他哽咽着问出一句。 “不疼。”她摇头笑答。 “飖飖，”他凑近，像个中学生似的认真感性又无厘头，“我永远不会惹你生气，永远不会让你伤心，永远不会再让你生孩子了。我们结婚吧，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的。” 康飖望着他，觉得他现在已经不像是三十四岁，而像是他十七岁那年，她刚认识他时似的，爱玩爱闹玩世不恭，但认真起来眼神却很清澈，于是他的感情便会很轻易地被读懂。 她突然笑了，然后伸手抱住他。 两人拥抱在一起，两个小婴儿在旁边的婴儿床上安静地睡着，日益温暖的阳光还照在他们身上，自在安详…… 后来护士还告诉康飖一个笑话，当时看到她昏迷后，雷霆立刻大声问怎么了，还一个劲儿叫她不要吓他。要不是医生告诉他没事，他一定会激动地去撞墙。 中午时，雷霆安静下来，有了精神，便立刻给所有亲友群发短信——我当爸爸啦！ 雷震夫妇在接到晚上的那个电话后，就上了飞机，抵达时刚好是孩子出生后的第一个上午。同时抱到孙子孙女，两人一人抱一个，都乐得合不拢嘴。他们家到底出了两个混血，雷震觉得很骄傲，尤其是在听到飖飖答应要和雷霆结婚的消息后更高兴，说房子已经装修好，只等飖飖回去想添点什么再添了。还说让雷霆陪飖飖做完月子后再乘飞机回去，那样会更安全些。 孩子尿湿了，老夫妇帮孩子换尿布，雷霆看着祁馨娴熟的手法，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后来飖飖要给孩子喂奶，雷震说刚下飞机就来看孩子了，所以先和祁馨回酒店，晚上再来。 又剩下两个人，雷霆坐在床边给儿子用奶瓶喂，女儿则用纯天然的喂法。两个孩子同时要喝奶，实在是件很麻烦的事。 “要不要讨论一下我们的婚期？”雷霆专注于儿子用力吮吸的表情，对飖飖说。 “等我的身材恢复之后吧，我可不想这样子穿婚纱。我跟你说，以后孩子你来带，我要在三个月之内恢复身材。” “你不能太急，书上说太急于恢复身材对身体不好。况且我看你这样挺好，你从前太瘦，瘦得像皮包骨。” “我全身都变了，可不想连外表也变得太离谱。我的胸也变了，这么喂奶，我感觉自己像头奶牛！” 他“哧”地笑了，抬头看着她：“那也是头漂亮的奶牛！” “总之我要专心恢复身材。” “知道了。”雷霆说，给儿子喂过奶，开始帮孩子拍嗝。他还挺喜欢这个长得像外星人的小家伙，虽然老爸说这家伙长得更像自己。 “哎，你还不打算认你妈？”飖飖问。 雷霆瞅她一眼，见她低着头，就没回答。她继续说： “我看你也该适可而止，不要总为难她。她把你生下来也不怎么容易，你不是难产出生的吗，一定更惨。” 雷霆还是没说话，垂着头，内心却波涛汹涌。 到了晚上，雷震夫妇又来看他们，其实是看孩子。祁馨帮了飖飖不少忙，她很会带孩子，而且一直坐在床边陪儿媳聊天。聊到生孩子的事时，她说起自己当初的难产经历还很兴奋，不过话到一半，想起雷霆在旁边，就截住话头，转移到别处去了。 期间，她起身上洗手间。 不久，飖飖说她想喝橙汁，雷霆就起身打算到外面的自动贩售机那里去买，雷震说顺便也帮他带一杯。雷霆答应，走出病房，不想在走廊上冷不防遇到从洗手间回来的祁馨，他的心跳得很快，觉得紧张且不自然。但见她停下，他的脚就不听使唤地也站住了。 “去哪儿？”祁馨站着，带有一丝讨好地问。 “飖飖和爸说想喝果汁，我去买。” “哦。”祁馨笑道，想和他说点什么，但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闷了半晌，只好说，“那你去吧。”她讪讪地笑着，走了。 雷霆回头望着她的背影，咬咬嘴唇，突然开口问： “妈，要不要也给你带一杯？” 祁馨的脑子“嗡”地一声，她停住脚，不敢相信地回头望着他。雷霆看见她的眼圈立刻红了。 “要我帮你带杯橙汁吗？”他又问一遍。 “好！”祁馨笑答，含着哽咽。 雷霆就走了。祁馨转过身，泪水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