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奇幻小说 - 天启默示录之东鳞西爪在线阅读 - 第十八章 鲸与鲛

第十八章 鲸与鲛

    大湿地。五大湖。千山红镇。

    两个男人坐在半截木耷拉成的长椅上。那是大通湖道路的入口,黄色的泥土崎岖不平,浑泞不堪。路两旁种满了银杏树,隐隐有一股子苦味。

    “怎么还不到。”说话是位二十来岁的青年,他头发偏长,从后脑勺一直到衣领,身上赘rou很少,给人以苗条的印象。虽然苗条,可一点都不纤弱。

    另一边的年长者,头发斑白,剃得很短。他肩膀宽阔,身材魁梧,年轻时想必也很健硕,可能之后的暴饮暴食让他浑身赘rou。敞开的领子露出毛茸茸的胸口,挺白的,可手臂与脖子以上的部分都被晒得黝黑。他挪了挪屁股,微微起身,释放了体内憋了许久的瘴气,而后又坐下。

    两人的肩膀上都绑着狗头的袖章。

    不远处几个嬉闹的儿童,正挥着彩笔在墙上涂鸦。年长者咳嗽一声,狠呆呆的瞪了他们几眼。儿童看见他们,却一点也不惧怕,反倒笑着奔跑过来,塞给他一卷纸。“公察伯,送你一个惊喜!”奶声奶气的童声让人怜爱。

    “这画的是什么?”年长者接起卷纸问道。

    那画上是一个黑色的方框,里面布满了许多彩色的点,中间是一个大圆圈,涂满了红色。“好丑的画。”年轻的看了眼,小声嘀咕。

    “这是送你的苹果啊!很甜!不要客气,拿去吧!”

    年长者郑重的点点头,把纸卷叠好,插进口袋里。等孩子走远了,俩人又陷入沉默。许久,年长的开口道,“不好看吗?”

    “恩。”年轻的点点头。

    “孩子的心里是美的,看什么都好看。是我们不行了,看什么都异怪。”

    延着殷巷再往前,会岔出许多小巷,入夜之后便黑漆漆的没什么光亮,比起殷巷,真是死气沉沉。沙萱从一栋小房子里走出来,她的头发有些凌乱,不断打着哈欠,左边的肩带没有扣好,随着脚步松松垮垮,随时都会掉下。沙萱来到一盏路灯下面,翻看着包里随身带着的物件,灯光闪烁不停,让眼睛很不舒服。

    黑暗中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沙萱惊叫起来,猛地甩开,包里的东西也打翻在地。

    范特西站在那里,看着沙萱。周围的屋舍里响起几声围墙内的狗叫,很快又平静下来。

    沙萱蹲下去捡东西,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脸与表情。她捡的很慢,像是在磨蹭着,等待别人离开。

    “对不起。”范特西说。

    沙萱仰起脸,“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她故作轻松的打着招呼,嘴角却僵硬得发颤。

    “我是跟你到这里的,一直在外面等你。”范特西依旧盯着沙萱。

    少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该走了,走吧。是时候走了。”她低下头,转身就朝殷巷走,差一点要跑起来。

    范特西快步追上,又一把拉住沙萱的手,“等等,等一下。”

    沙萱猛然回身,“你干什么?你想怎么样?你这个死变态,神经病,你居然跟踪我!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别再纠缠我了,求你了!你快滚吧,从路上捡条狗也知道该回家了!”她忽然变得歇斯底里,嗓音沙哑的咆哮着。

    “滚啊!”沙萱把包扔出去,砸在范特西的身上。

    “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但我有事要跟你说。”范特西向后退了一步。

    “有什么事?你能有什么事跟我说?像你这种水都来的少爷,有大把的钱跟时间可以挥霍,你怎么会懂我的事情。你不懂!”沙萱只感到自己双腿一软,身体瘫倒下来,却被范特西一个箭步扶住双肩。

    “你怎么了,是要跪在地上哭出来吗?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你啊,这么脆弱。”

    沙萱的头眩晕起来,她推开范特西,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她咬着下唇,愤怒的眉宇间又夹杂一丝痛苦,少女的表情总是俏丽而多变。

    “喂,听我说。”范特西又后退一步,“我找到赚钱的办法了,能赚大钱。”

    沙萱愣了一下,她垂下睫毛,右手稍稍抹匀耳边的长发。“哦,真的吗?”她终于能直视范特西的脸。

    小范点点头。这个少年的表情,很可靠。

    阿旋无精打采的在路上走着。他感觉自己并不属于白天,如果类比一种动物的话,也许他应该是猫头鹰。没错,猫头鹰,能那样生活,一定非常爽快,白天理所当然的睡觉,晚上神采奕奕的出动,还能飞起来,跟姑妈的感觉一样一样。他踢起一块石子,上堂去吧,眼一闭,再一睁,兴许就到晚上了。

    街边有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这不是前几天遇到那个…谁来着嘛。阿旋往那绕了绕,特地让范特西看见,冲着他响亮的吹了声口哨,“嗨,哥们。还记得我吗?”

    范特西不言语,向他抛了个水壶。

    “这是干嘛哥们咱马上要上堂,不能喝酒。”阿旋嘴上说着,手却不闲着,拧开瓶盖,用劲嗅了嗅。“得,这不普通白水嘛,哥们逗我呢。”

    “按住壶把手,再闻。”范特西四下观察,把帽沿向下压了压。

    阿旋看看手中的水壶,摇了摇,拍了拍,没什么古怪。他按住把手,又闻了闻。一股子熟悉的味道直窜入他的鼻孔,触电般立即激活了他的精气神,“这味道是…”他全身轻柔,酥麻,舒畅,那味儿,已然从鼻孔窜入了他身体的每个孔。

    姑妈喂,我的姑妈哟。头一次在白天亲近你,好激动啊。

    “晚上雾时,我在这里等你。”范特西丢下句话,不管现下魂不守舍的阿旋听没听见,他肯定都会主动来找自己。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还没落尽,殷巷的喧嚣却已四起。范特西特地早些来到巷间,仙林的日落,他看着不再陌生。在善若水,日落代表结束;而在仙林,日落代表开始。

    阿旋如约而至,身后还跟了几个学生,紧张的四处东张西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范特西带着他们,去了梧桐树。短裙装的侍女热情洋溢的招待他们,“今天不要禁品。”范特西对侍女说。阿旋嬉皮笑脸的接话道,“阿西兄弟,看不出你这条新鱼还知道禁品呐。尝尝呗,哥几个负责扛你回去!”范特西专注的看着菜单,没有搭理他的意思,阿旋只好尴尬的咳嗽几声。

    “东西都用过了吗?”范特西忽然问。

    阿旋一惊,连忙点头。“太好用了,吸了一中午,差点被发现。这玩意最大的好处来了,安全。就一普通水壶,管不着。”阿西把范特西给的样品掏出来,周围几人露出欣羡的神情。

    范特西从兜里又掏出几个一样的水壶。“这几位,都是天南太学的?”

    阿旋几人对视一眼,“阿西哥弄岔了,我们几个都是仙林书院的。哪能是天南太学的啊,不能是。”另外几人都应声附和。

    “不要紧。这几个水壶你们先拿去用,免费的。”范特西把水壶塞到每个人手里。

    几个学生都惊喜过望,纷纷接过水壶,忙不迭的试用起来。阿旋的嘴不闲着,一直吧唧不停,不断标榜着自己的功劳。“就跟你们说阿西兄弟人长得标致,出手还大方。好不好用,你们几个自己说,好不好用啊?”

    侍女从桌旁经过,她朝范特西丢了个眼色。

    “啊哈,阿西兄弟,被我抓着了吧,跟那小妞眉目传情。咦,这妞不就是那天在对面姑妈爱你一直盯着的那个吗?这么快就上手了?两人还悄悄的眉目传情…厉害厉害。”阿旋被姑妈的味道熏得有些飘,说话都是扯着嗓门。

    范特西皱皱眉头,竟被他说得脸红了。

    又过了几日,范特西约出阿旋等人在老地方聚。他们自然是兴高采烈的赴约,都已把范特西当做推心置腹的狐朋狗友。刚一坐下,阿旋便急吼吼的问,“阿西,你这壶还有吗,堂里可是供不应求啊,再多给几个呗。好兄弟!”范特西点点头,“我正好还有一批存货,没问题的。”他向圆桌中央推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姓名,周云旋,党伟鹏,卢嘉峰…后面是学牌号,天南太学,零四零零七六。

    阿旋倒吸一口冷气,“阿西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明显有些害怕。

    范特西把纸条收起,“几位,既然我们彼此都已知道了对方真实身份,也可以开诚布公的谈谈了。西特范只是小小做了些调查,希望几位不要因此介意。阿旋,你们都很喜欢这个水壶,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帮我一个忙,把这些水壶卖出去。”

    阿旋几人都把头缩在脖子里,不回答是,也不拒绝。

    范特西接着说,“其实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毕竟它如此受欢迎,卖起来不难。这里我再说几个更简单的小规矩。第一,我只卖水壶,叶片你们得自己准备。”

    范特西停顿下来,阿旋们机械的点点头。

    “第二,我很向往天南太学,这水壶我也只准备卖给太学的学生。为了确保这一点,你们卖的时候必须记下学生学牌号,卖给天南太学的学生,我才能开心,而且放心。”

    妈的阴险,咱太学的学生都是官宦子弟,在堂里沾染古麻绝对是要被退学的。记下学牌号,这把柄给你抓的死死的。阿旋心里骂,忽的发现范特西在看自己,身体不由一抖。

    “第三,卖壶的事情可得严加保密。虽然我是新鱼,但我也知道学堂是不能用古麻的,如果被发现被制裁,我会很痛心的。那时我就不再做水壶了,会离开仙林。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留下些什么给你们这些朋友的,比如这张纸条。”范特西夹起纸条,扬了扬。

    握草,在这跟我们装象,你就一卖壶的,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要制裁还不是制裁咱们,威胁我们不能泄露出去,还不是怕别人跟着仿制吗。阿旋又点点头。

    “一个壶…卖多少钱?”卢嘉峰举手提问。

    “不贵,200仙林币一个。每卖出一个,你们可以分一成,20仙林币。”

    听到可以分成,阿旋几个人的眼里立刻多了神采,叽叽喳喳的说起来,就怎么卖壶胡乱吹起牛皮。

    “你们收钱统计数目,每天晚上雾时在这里,跟我取货,就在这里。一个人来就行,周云旋,你来吧。”

    阿旋听到范特西喊自己的真名,头玩命的点,好像身体一直在抖,抖得停不下来。

    于是之后每天傍晚,固定的流程在梧桐树不断运转。阿旋把收到的货款,订货的数量,学生的信息交给范特西核对,范特西清点后,把货物跟分成交给阿旋。生意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很快范特西的手里,便有了几万仙林币的小财富。

    这天傍晚,范特西照例在梧桐树角落的桌子坐下。他无聊的看着菜单,最后一行是禁品。呵呵,禁品,他抬头看了眼沙萱,她最近精神不错,人也更有活力了,在柜台与餐桌间来回穿梭,新扎起的马尾辫摇摆不停。范特西今晚忽然特别想再吃吃蘑菇,这次绝对不会昏过去了,万一不行,反正也有人送他回家。

    门口走进来一个头上顶着“鸟巢”的人。他的头发卷曲蓬松,随意在头顶堆砌,散发着不健康的棕色。脸很圆,眼睛眯着,没有脖子。他一屁股坐在范特西面前,很熟练的握起手来。“你好你好,我叫戴士。”转眼瞥见堆在一旁的水壶,又笑着说,“哟,小兄弟卖壶呐?”

    范特西还没来及应话,戴士的手腕猛然一翻,直接扣住了小范的双手!

    “你这壶,有鬼吧。”他依旧笑眯眯的,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