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灯会
这一年的新正，对于静王别苑的人们来说，是最为冷清的一年，因为主人不在府内。对于温柔来说，却是最为富足的一年。非但可以每天吃得饱饱的，平婶还特地为她制了两身新衣。自母亲过世后，她便再也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新衣了。叠得整整齐齐地装在衣箱里，舍不得穿。 见大过年的，温柔还是穿了身旧衣服，平婶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傻孩子，你将衣服藏着，待明年长了个子，就穿不下了，岂不是白白地浪费了。快去换上，今儿个城皇庙那边有灯会，我与墨香那丫头说好了，让她们看灯会时带上你。” “平婶不去吗？” 平婶笑道：“我们老太婆有老太婆的去处，你们小姑娘有小姑娘的玩法，快去换衣服吧，别让两位jiejie久等。” “噢。” 温柔回房换好新衣，为免衣服弄脏或者弄破，一路上都走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蹭到什么东西。出门时，平婶给了她十个铜铢当零花钱。到了墨香那边后，她们拉着她一起去朱管家那去拜年，硬是每个人蹭了个红包回来。 十个加十个，便是二十个了。温柔从没拿过这么多钱，想放回自己屋子，但墨香她们赶着出门，便直接拖了她出去。温柔身怀“巨款”，心中惴惴难安。放在怀里怕被偷了，捏在手里又怕漏了，思来想去，俯身塞到袜子里。虽然有点磕脚，走起来还前后晃得慌，但时刻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安心多了。 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有路边街角，还有些零星的雪色。墨香和墨烟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温柔落后半步跟在后面。城皇庙前面的一条路，拥簇着各式各样的摊位和形形色色的人们。虽然对于温柔来说，大多店铺都是她不曾见过的新奇，但为免被落下，基本都是匆匆瞥过，便亦步亦趋地跟上。 夜幕尚未降临，路上已经升起了不少灯盏，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墨香和墨烟对灯会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围在一家钗环店前，挑挑拣拣，不亦乐乎。温柔怕走丢，便一手轻轻地揪着墨烟的衣服，一边回头往左右张望。 斜对角的灯铺围满了人，不时地从里面传来欢呼喝彩声，然后便看到有人拎灯出来。 “文兄大才啊，猜出如此绝妙之谜，可将徐玠给比下去了！” “哈哈，好说，好说。” 有两人奉承地拥着一文士模样的人过去，从他们的对话中，温柔知道那边已经开始猜灯谜了。正踌躇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回转目光的时候，瞧见旁边的店铺也升了不少花灯，但摊位前却一个人都没有。 温柔定睛看了看，摊主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青色的书僮装，正托着下巴伏在案上昏昏欲睡。温柔见他年岁与自己相仿，便大着胆子说道：“诶，那边生意都快做完了，你还不开工啊？” 少年抬了抬头，睁着惺忪的睡眼转头四下瞅瞅，终于锁定了温柔。点着自己的鼻子，困惑地问：“你是在说我么？” “嗯，别偷懒了，当心被你爹娘骂。” “哦。”少年懒懒地应了一声，正了正身子，双手托着下巴，开始望着店铺前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 见同是猜灯谜的铺子，两两相望的位置，一家门庭若市，一家门可罗雀，温柔便不明白了：“诶，为什么没有人到你这里来？” “唔……”少年抓抓下巴，迷茫地说道。“可能是因为三叔定的规矩有些特别吧？” “规矩……”温柔回过头，见墨香她们正在与老板谈价钱，一时半会没有走的意思，便松手转到那少年的店铺前，看了下悬在前方的规则说明。“猜第一个灯谜要付两个铜铢，猜第二个要付一个铜铢，第三个是免费的。第四个猜对，可获得一个铜铢，第五题猜对，则可获两个铜铢，第六题是四个，往后以此类推，每答对一题，便可获前面那题双倍的铜铢。可以随时停止猜谜，但是一旦答错一题，立刻出局，前面获得的钱也一律归还，而且还要赔偿相应的钱……真是奇怪的规则。” “是……吧？”少年一直迷迷糊糊的。 “这个规则看起来很苛刻，但若是真遇上高人，答对十个以上，奖励的铜铢你可付得出来？”按这种算法，答对十题，便可得一个多银铢的钱。像这种扎灯的小本生意，一个月都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多的营利。 少年抬了抬眼皮，问道：“唔……你要试试么？” “我……”温柔倒是想试试，但是她之前将钱都塞进了袜子里，怎么好意思当街拿出来。 “小姑娘若是想一试的话，我可以不收钱，但奖励照常给。” 一个轻幽而舒缓的声音徐徐响起，使得温柔惊了惊。她这才发现后面的竹帘里居然还坐了个人，隐约可见绛红色的绣衫，和徐徐摇晃的折扇。温柔本便是因为那摊主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才搭话的，没想到后面有大人在，慌忙说道：“我只些许认得几个字，哪里猜得出来，就不试了。”说罢，便匆匆地跑回墨香身边去了。 墨烟见温柔从花灯店空手跑回来，以为她喜欢花灯，又舍不得钱买。便在回府前买了盏花灯送给温柔，算是当作她一直帮忙照看七宝的谢礼。 温柔开心地提着花灯回房，郑重地挂到自己的床前。再从枕边抱过静王送的福姬娃娃，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一刻的幸福真的是以前未曾想到过的，若是……若是能再见一见王爷就好了……会不会太贪心了一点？ 正独自想着，外间传来了平婶的唤声。温柔连忙放下手中的娃娃，快步奔了出去：“我在这。” “快跟我来。”平婶说着，转身便急步往外走去。“王爷要回来了，那边收拾的人手不够……” 一听静王回府，温柔不由喜出望外，跟着平婶身后，健步如飞。想着去那边收拾，说不定就能撞见静王，只要想到能再见着他，温柔的心里便如花儿一般，一朵一朵地绽放。 路随着花径一转，温柔怔了怔，迟疑地跟上平婶的脚步，指指身后的路不解地问道：“平婶，不是应该往那边么？” 平婶说道：“王爷那边有墨香她们在，我们过去梅苑那边收拾。王爷方才遣人回来说，北江的兰陵公主听闻府中梅花成林，花开一片香雪海，要一道住进来赏梅。所以我们一定要收拾干净，将一切置办妥当，不可失了静王府的体面。” 兰陵公主……堂堂一国公主不住驿馆，不住皇宫，要来住静王的别苑是什么意思？温柔在心底小声嘀咕着，对此表示质疑和不满，但嘴上也能只默默地应了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