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去无极
夙离最终还是答应去无极，那个她口中厌恶，至死都不会踏入的地方，因为她想去见一个人，一个他深爱的人。但是她提了一个条件，云蔺再留在无垠三天，就像当初云蔺还没有带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好像他还没有骗过她，好像她还以为他可以长长久久留在无垠。 她用法术恢复了他的房子，云蔺在厨房里一如既往地炒菜，硕长的身影浸在无垠的夕阳底下，那样好看。 火苗儿有着和夕阳一样的黄色的光芒，饭菜的香味溢满在空气里。在云蔺到来之前她不知道生火，不知道要吃饭，可是他来了，让她熟悉了之后就要走了，那他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告诉她这些！ 面容浸在夕阳中的女子，染满了泪水的眼眸里面倒影的全是那男子的身影。泪水落入地面的一瞬间，他似是有感应地顿了一下，最后却没有回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锅中的菜都炒的有些过了，他方盛起来，拿了筷子端到夙离眼前 “来，尝尝，好像炒的有些过了。” 脸上的泪痕隐隐约约可以看得清楚，眼中的泪花儿还在打转，她接过筷子夹起菜尝了一口，泪水在她低头的一瞬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她一直低着头直到口中的菜全部咽下，直到眼中的泪水都落完了才抬起头扯出一个笑望着他 “不错，还是很好吃的。” 哪怕刚刚她并没有吃出什么味道，全部都是苦涩的，苦涩的她都不知道如何下咽。 云蔺墨黑色的瞳孔里面藏着心疼，却只是看着面前的女子，扬唇笑了笑 “那我再给你炒几道，你等等。” 而后立时转过头去，面朝着夕阳的一霎那，眼中有粼粼波光，拿着炒勺的手攥得极紧。 似乎在两个人之间不知不觉地达成了一种默契，很多东西不必说出口，大家心里都明白。 他知道她的难过，她也知道他要走。可是有很多事情云蔺是不知道的，譬如无垠也有无垠的规矩，背弃无垠的人最终也会被无垠背弃。 所以她这一次离开无垠，不知道可不可以再回来。 夜幕落下的时候，星子洒满了无垠，落在娇艳的将离花瓣上面，美的动人心魄。 两个人并肩坐在将离花丛的石块儿上，同时仰头望着漫天的星子，一颗颗，明亮好看。 “我从前总是不相信你说的，以为无极是和无垠不一样的，那儿的天空，将离花，都是不一样的。没想到都是一样的，一样的会有天空，会有星子，会有阳光，也会有……将离花。云蔺……” 她侧着头看着他，眼底带着笑意，并不开心的笑意。云蔺回过头来看她，月光照亮了他半张脸，照不亮他眼底的深邃，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清过他眼底的深邃。 “如果可以选，你会选无垠还是无极” 她多想他会说无垠，哪怕是骗骗她的也好。 微微垂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浅浅的阴影，遮住了他明亮的眸子。时间寂静了许久许久，她一直看着他，直到他重新抬起眼眸的一刹那，她的心跳没出息地加快了。 “无极。” 呵，他还是说了实话，一句她不想听的实话。夙离别过头去，泪水又开始席卷眼眶 “为什么你看无垠这么好，长年都有将离花，天也不会冷，不会落雪，什么都是好的，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无极呢” 她问他，却不敢回头去看他的神情，她不想看见他眼底的认真和思念。那样会提醒她他心里装着的是另一个人，一个她永远比不上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无极之中什么都不好，阴谋诡计，人心叵测，有杀戮和野心，有严寒的冬天，有我所厌恶的一切。可是无极之中有她，那儿便是最好的地方了。” 无论一个地方多么差，多么让自己不喜欢，但是那个地方有着自己最深爱的人，那个地方便是最好的地方了吧。 她闭上眼睛，不让泪水落下来，不让他看到自己输的那样挫败，哪怕她已经哭的双肩颤抖，好像连哭都是因为云蔺之后才有的，心痛，难过，一切的一切都是。 “对不起！” 就在心痛地无以复加的那个瞬间，她一下子坠入他温暖的怀抱，满是歉疚和温柔的话语落入她的耳中，一瞬间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找到发泄口，紧紧地回抱住他大声哭了起来。 “为什么你要来无垠，为什么一开始你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骗我，云蔺，你知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这样信过一个凡人，你知不知道我把你留在无垠被天浮族人发现是会被罚的，可是我还是把你留下来，只是因为我舍不得，云蔺，我舍不得你，哪怕你说过你有一天会变老，有一天会死我还是舍不得你，云蔺，为什么你的心里是另一个，为什么你会为了另一个人死都不怕。云蔺，我讨厌你，也讨厌那个人你知不知道……”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天浮族人可以哭成这样，可以这样嫉妒一个凡人，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一点儿也不像无垠之主，一点儿也没有自己。 月色之下，云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一遍遍说着对不起，怀着那样深的怜惜和歉意还有说不出口的顾虑。 阿离，对不起，有朝一日我会将一切告诉你，再等等我好吗，现在还不行。 那个夜晚的月色很亮，是她哭过最难过的一夜，云蔺一夜未眠，第二日一大早两个人又装作若无其事一样继续过着以前一样的生活，他带着她走迷雾重重的森林去山顶上看朝阳，带着她穿过将离花丛，过着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然而只有三天，那样段的光景，朝阳都怎可以看三次。第三天晚上的时候她没有睡觉，用了法力去了云蔺的房间，她立在他的床榻前看着他，他闭着眼睛，睡得那样安详。 “云蔺，我夙离赌这一次，要是我输了将会输尽一切，若是我赢了，你可会愿意陪我百年” “其实无论你愿意或者不愿意我都是要赌的，孤注一掷，毫无退路。” “若是喜欢一个人是这般苦乐交织义无反顾我也认了，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啊，第一次来无垠的时候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样的地方，可是后来你来了我便明白了。 ”“阿蔺，我这无垠中百年的等待原来只是为了等你的出现，等你带着我去一个陌生的我不喜欢的，但是是属于你的世界，所以我想去看看，去看看你也一点儿也不喜欢但是执意要留下的世界是一个什么样子。” 她说了那样多的话，把她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告诉了他，哪怕现在的他睡着了一句也听不见。 夜那样长，长到黎明重新落在整个无垠大地的时候就好像过了一百年那样漫长。夙离醒来的时候云蔺像往常一样端了粥递给她，她心里明白这是她在无垠中喝的最后一碗粥了。 自云蔺手中接过，她笑了笑，笑中带着清晨的朝阳，极为灿烂。 “这儿离无极远吗” 她淡笑着问他，一口粥喝了下去，好似在问他粥是何时熬好的这般平常。 云蔺亦淡笑着看她喝粥，仔细地替她拭去唇角的粥渍 “有些远，而且现在无极里面正在落雪，我待会儿用法力带你走吧。” 夙离放下还剩了许多的粥碗抬首笑道 “好，走吧，我喝好了。” 云蔺看了一眼碗，浅笑着接过了，褪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夙离身上给她穿好 “无极冷，这样会好一些，待回了帝都我去给你寻些最好的狐裘和大氅，给你的屋子里多放些炭火，这样就不冷了。” 他一面仔细地给她理着外袍一面嘱咐着，夙离的目光落向屋外的将离花海，外袍下的手有些无处安放，她没有动作，任由云蔺帮她做着一切。 两个人一起走出无垠的结界，刚刚踏出去的一刹那她便感觉到了噬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身后是无垠，她要守护的土地，那儿的将离花开得正好，里面也没有落雪。 云蔺走到夙离身侧，将她揽在怀中试图让她觉得暖和些。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冰冷的感觉直抵内心。 他揽了她的腰，颔首笑道 “等一下，很快就到帝都了。” 冻的有些冷的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她仰头看着他，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好。” 这一条路她已经看不清方向了，唯有紧紧攥着旁侧这个男子的手一直走下去，好也罢，坏也罢，早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她曾以为她会是无垠最好的守护着，最后居然是她抛弃了无垠，为了一个凡尘男子。 漫天的雪天之中，一男一女御风在无极的上空飞行，偶尔有几个百姓瞧见了正要看清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飞远了去，便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她看见了无极之中苍茫的山连着山，各处是一片洁白，还有许许多多高低大小不一样的房子在一堆在无极每个不同的地方，河流里面的水都冻的结了冰再也不流动，树木全部光秃秃的，一点儿叶子也没有，就连飞鸟都很难看见几只。最多的就是人，许许多多不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