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银枪公子(一)
二十九、银枪公子(一) 叶天涯在百顺镖局寻宋玉福、郑天豪师兄弟二人不遇,怏怏而归,将坐骑牵入茶馆后的马厩之中。 他心道:“我本为复仇而来,这些日子却似是离苑老贼越来越远了。唉,倘若连宋掌门这等老江湖也没音讯,该当如何是好?”皱眉思索,烦恼不已。 牛真儿在后院见了,一问之下,便跟着他来到客房,劝慰道:“天涯哥,你也别着急,说不定是那位宋掌门不愿暴露自己,悄悄前来颖州。至于他师兄弟相见之事,镖局中寻常下人多半也不知情。而这次郑总镖头遇事又走得急,一时疏忽,便忘记知会手下人了。依我说啊,你不如安心在茶馆等他回来便是。” 叶天涯一想不错,点了点头。牛真儿又道:“对了,明儿是咱们茶馆正式开张的好日子,爹爹说要请说话人来说‘景阳冈武松打虎’和‘岳爷爷大破朱仙镇’的话儿,好生热闹一番。天涯哥,你喜不喜欢听故事啊?” 叶天涯寻思:“既然甚么消息都没有,急也无用,也只有随遇而安,等郑总镖头回来问个明白了。”勉强一笑,道:“我当然喜欢听故事了。不过,茶馆开张,我可不能游手好闲的吃白食。打从今儿起,我一边等候镖局消息,一边在茶馆帮忙,顺便再瞧瞧妹子的天山绝学进境如何。日后见到你柳师兄,也好交待。” 牛真儿拍手叫好,笑靥如花。 牛朴夫妇听女儿说叶天涯暂时不走,均是十分欢喜。 翌日一早,“牛记茶馆”正式开张。茶馆内外挂灯结彩,锣鼓鞭炮之声震天价响。果如牛真儿所言,楼下大堂请了一位当地有名的说书先生,说起“武松打虎”的故事,引得不时彩声如雷。好不热闹。 牛夫人之弟刘柱带同其子刘春明前来贺喜。牛朴见了,重重哼的一声,阴沉着脸也不理睬,自管自坐在柜台后滴滴笃笃的打着算盘。牛夫人神色尴尬,勉强笑了一笑,拉着女儿一起接待弟弟和内侄。 叶天涯见刘柱是一个猥崽懦弱的市井之徒,不觉又想起那位势利的刘夫人来,寻思:“真儿妹子的这位舅舅定然是个怕老婆的孱汉。连自个儿亲jiejie来投靠也不肯收留,未免忒也无用。” 刘春明贼忒嘻嘻的跟在牛真儿左右,大献殷勤。不料却见这位如花似玉的小表妹对自己爱理不理的,一双大眼睛不时盯住在一名青衣小厮身上。 原来叶天涯一早便不顾牛家反对,径自除去书生服色,换回旧衣衫,杂在几名小厮之中,楼上楼下的斟茶送水,招待客人。俨然一个手脚灵巧的茶馆伙计。 他一面做事,一面留意进出的茶客,心中只想:“也不知几时才有宋掌门的消息?该不会他师弟郑总镖头回来之后,那个看门的镖局下人忘记将我的话转告他了吧?” 每天晚饭之后,牛真儿照例随着叶天涯来到茶馆后院,虚拟拳脚,拆招喂招,习练天山派功夫。 数日无话。这天吃过早饭,牛夫人来到大堂对叶天涯道:“小重,你天天这般在茶馆呆着,可闷也闷坏了。不如这样,现下正是春游时节,今儿你便陪着真儿去外面玩儿吧。咱们颖州西湖的风景可是大大有名呢,你俩去游湖怎样?” 叶天涯一呆。又见牛朴笑眯眯的接口道:“是啊,是啊!小重,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儿便是你的家,你可是茶馆的主子,又不是什么伙计,怎能天天跟着阿喜、阿丰那几个小子厮混?还是听你婶的话,赶紧带着你真儿妹子出去玩儿吧!” 叶天涯犹自迟疑。牛真儿在旁听了,拍手笑道:“好啊,好啊!老是呆在茶馆里,那有什么意思?天涯哥,我陪你到处逛逛也好,外面甚么人物都有,说不定会有线索呢?” 叶天涯本不愿拂逆牛氏夫妇之意,听了牛真儿这番话,心中一动,点点头道:“不错!外面甚么人物都有,说不定会有线索。” 牛夫人微笑道:“小重,你要不要换一身衣服再出去啊?” 叶天涯摇头道:“不用了,只是随便走走。” 牛真儿道:“天涯哥,赶紧走吧。待会儿我那个宝贝表哥又要来罗唣,没的败咱俩的兴!”拉住他手便要向外走。 牛夫人笑道:“是啊,再晚春明那孩子就到啦!” 于是叶天涯向牛氏夫妇微笑点头,转身跟着牛真儿出了茶馆,来到街上。 牛真儿满心欢喜,跳跳蹦蹦的走在前面。 她来到了岔路口,停步回头,问道:“天涯哥,你说咱们去哪儿?”叶天涯游目四顾,街上过往的行人虽多,却哪里有江湖人物的踪迹?想了想,便道:“还是从这条路往西去吧。你妈说过,颖州有一座西湖,想必风景不俗。” 牛真儿嫣然一笑,转身当先便行。 途经百顺镖局之时,仍是大门紧闭,阒无一人。 牛真儿这才明白为何叶天涯要选这条路走。她望着旗杆上迎风招展的“百顺镖局”四字,低声笑道:“天涯哥,要不然咱们再去敲门问问,说不定今儿会有宋掌门和郑总镖头的消息呢。” 叶天涯摇头叹道:“不必了。我已来过多次,镖局的人都还没回来,连半点消息也没有。” 原来他急于见到宋玉福,一连数日前来打探,连留守在镖局的几名下人也都熟了。结果每次对方非但半点消息也无,反而脸色也一次比一次难看。 出得城去,一路上车马络绎不绝,踏青游春的男女着实不少。此时正当仲春,风和日暖,放眼尽是花红柳绿,一片锦绣。 说话之间,远远望见一泓碧水,平铺如镜,岸边花树参差,杂花红白相间,却是颖州西湖到了。 叶天涯本来郁郁不乐,乍然见到这等水天空阔、烟柳垂湖的奇丽风光,不禁胸襟为之一爽。当下随着前方游人欣赏湖景,流连于各处亭台楼阁。 那颍州西湖自古便闻名天下,水光之滟,亭台之胜,风物之佳,历来文人雅士觞咏之繁,堪与杭州西湖媲美。诸景之中更有清涟阁、女郎台、九曲桥、梳妆台等名迹。欧阳修曾云:汝阴西湖,天下胜绝。苏轼诗云:太山秋毫两无穷,钜细本出相形中。大千起灭一尘里,未觉杭颍谁雌雄? 逛了半晌,不知不觉间已到得州岛南坡的望佳桥。牛真儿在道旁买了两个烧饼,将一个递在叶天涯手中,笑道:“饿了吧,先将就着吃点。今儿走得急,忘记准备水壶、干粮了。以后咱俩再出门,我得想周全了。” 两人并肩站在桥上,一面吃饼,一面憩息。 叶天涯偷眼向牛真儿瞧去,湖光潋滟之下,但见她笑语如花,绰约多姿,说不出的娇美动人。他不敢多看,转过头来,怔怔的望着天边,口中慢慢咀嚼烧饼,边吃边想:“我若非背负血海深仇,从此便留在此间,与真儿妹子长相厮守,岂非便是快活似神仙?” 又想:“这几日刘春明常常来茶馆,一直讨好这位表妹。牛叔叔和牛婶怕我误会,一直不待见这个亲侄儿。其实我又何尝看不出来?唉,只恨我叶天涯是个苦命人,前路凶险,来日大难,焉敢再连累了旁人?” 正自暗暗烦恼,牛真儿忽然一扯他衣袖,低声道:“天涯哥,咱们快走吧!” 叶天涯回转身来,却见牛真儿粉脸飞红,神色间颇为异样,奇道:“妹子,你怎么啦?” 牛真儿一侧头,嗫嚅道:“那边湖里有个家伙老是……瞧着我,好生无礼。我,我心里害怕。天涯哥,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叶天涯先前全未留意,这时一瞥眼间,才看到左首湖面一艘豪华的游船缓缓驶来。船舱中似乎有不少男女,看不清楚。只是船头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全身绫罗,服饰华丽,显然是个富家公子哥儿。 只见那锦衣公子正自仰着脖子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牛真儿,竟尔神不守舍的如痴如呆,一动也不动。 游船渐渐驶近桥下。叶天涯见那公子一双眼睛兀自呆呆的盯住在牛真儿身上,片刻不离,心道:“天下哪有这般神不守舍地瞧着人家大姑娘的,当真无礼之极。”若非自己二人在桥上,对方在湖中,相距尚远,便要出言排揎一番。 牛真儿又羞又急,不愿多耽,拉住叶天涯手臂,快步便走。 两人下了望佳桥。叶天涯回头望去,早已不见了那艘游船,想是泊在桥下,或已驶到桥的另一边。便道:“没事了。那人不见了。” 牛真儿长长舒了口气,道:“那家伙看得我周身不自在。”想了一想,又道:“天涯哥,你还想去哪里玩啊?” 叶天涯尚未答话,忽听得一个男子清朗的声音说道:“春游千万家,美人颜如花。三三两两映花立,飘飘似欲乘烟霞!” 本章已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