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刺激疗法
上午开完区委会，局长和杨小强坐区委配车回社区，去抓紧布置领导指示。 整个上午大家都在研究提高评估速度的办法，尽管大家知道，提高速度与确保质量有时是矛盾的，特别是在评估公司熟手有限的前提下。 中午，南海街道木春宇委员来到了王庄南社区，他是带着办法来的，带着提高王庄南社区评估速度的办法。 在木春宇委员进到社区书记办公室之前，杨小强专门拦住了他，跟他说：“木书记，上午开了区委会，区书记和主任要求我们加快评估进度，局长压力好大啊，咱们可能坚持不了您之前的安排了。” “没关系，加快就加快吧，”木委员笑道：“慢有慢的依据，快有快的办法，我这次来，就是专门为了解决快的。”说罢，开始召集会议。 我全程参加了木委员召集的紧急会议，与会者包括社区张书记、社区张主任、南海街道包王庄南社区干部古、木委员和我。 木委员讲了三点： “ 1、评估该加人加人，该加组加组。 24个组一天评10户，10天共能评出2400户 2、针对老百姓装修的问题，即针对老百姓想要评估慢点，好在家里抓紧时间建设好增加评估值的问题，南海街道决定拿出奖励来，只要是在本月20日前评估的，一间屋给2000元，五间屋给10000元。老百姓如果一直不评估，拖过了本月20号，那这2000元就没有了。评估要从早7:00-晚8:00一直进行，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要要尽可能快地评估。 3、拆迁领导小组的人白天都别闲着，要选出十二个拆迁领导小组成员来跟着十二个小组长明天起参与入户评估。这里面要分清：谁去通知居民奖励，谁接收居民，谁去评，要安排到人，提高速度。 在这次的会议当中，社区张书记说道：“让拆迁领导小组人员去，再把村划开片，责任到人。你今天明天后天这些户，你必须走到。叫小组长下去统计。” 街道木委员继续说道：“ 一、（十二组）每组1个机关干部，1个小组长，1个网格员，2名拆迁领导小组人员，2个评估组，到评估地后就地分成两组评估。小组长和网格员通知居民来评估，并从中协调，别让他闲着。说白了就是就地分成12组。在这期间，小组长不光是评估的事，还可以干别的（摸排房屋等）。拆迁小组人员去顶着评估。 二、现场不能没人。必须有个人跟着评估公司人员。别让业主给评估公司人员一个红包必须得有人看。 ” 从南海街道木委员的这一系列安排上看，杨小强看得出南海街道木委员是个能力很强的人，特别是他的战略运筹能力和组织能力。木委员很明白农村的老百姓需要什么喜欢什么，只有钱才是老百姓最喜欢的东西，所以木委员便建议街道给老百姓评估奖励，而这个建议又很快得到南海街道冯强书记的批准，并将贯彻执行。是啊，为了得这评估费，老百姓当然会抓紧时间评估啦，可是评估质量呢？ 南海街道木委员想到了业主给评估公司人员红包的问题，也决定安排街道干部去盯去预防，可关键是街道干部盯得住吗？业主如果想要给评估公司人员红包的话，干嘛非要等到评估的时候呢，为什么不选择在评估到自家房子前的某天晚上偷偷地拜访偷偷地送钱呢？这又该如何预防呢？还有就是社区小组长的问题了，南海街道木委员如此重用社区小组长，可是又不加以防范，难道他不知道这些社区小组长自己家的房子也要参与评估吗？社区小组长也都不是圣人，也都想要自己家的房子评估值高一点，从国家那里多拿些钱，这又该怎样预防呢？ 下午15:41，杨小强给赵局长发微信道： “ 王庄南社区召开两委会，研究如何提高评估速度：1、王庄南社区明日增加12组评估，这样评估总组数达到24组。2、每日评估时间延长，从早七点半评估到晚七点半，中午吃饭在社区居委会。3、责任到人，每日评估先分成12个大组，每个大组包含一名机关干部、一名小组长、一名网格员、两名拆迁领导小组成员、两个评估组，到评估地后一个大组就地分成两个小组展开评估，这样就有24个组同时评估。小组长和网格员负责通知居民评估，然后处理最新房屋统计等工作；评估组入户评估；拆迁领导小组成员与评估组在一起，协调处理各项事宜；社区干部关注各种情况，应急。 ” 然后发送了几张王庄南社区召开两委会的照片给局长。 下午17:33，发送当日工作进展及下一步打算： “ 王庄南社区（安监局） 工作进展： 1、截至今日下午5点，王庄南社区共评估112户，后续评估还在进行中。 2、根据区委上午例会要求，把吴书记、田主任在会上的讲话精神对社区书记、主任和相关人员进行了传达。针对会议确定的评估时间节点，重新部署评估计划。王庄南社区通过召开两委会等多种方式，决定采取如下措施以提高评估速度：一是明日起王庄南社区增加12组评估人员，24组人员同时展开评估；二是提出奖励办法，凡本社区居民于本月20日前配合评估机构入户完成评估的，社区将按照房屋间数2000元每间的标准予以一次性奖励；三是延长每日评估时间，从早七点半评估到晚七点半，中午吃饭在社区居委会。 下一步打算： 明天王庄南社区继续入户评估。24个组同时展开评估工作，争取尽快完成。 ” 这一天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半，杨小强才打车往住所走。 虽然按照赵局长的意思，打车费杨小强先自己垫着，将来局里解决，但是当杨小强给出租车结账的时候，心依然很疼，那是整整五十元的出租车费啊，就这么滴滴滴的没了。 拆迁第十日，第一月第十二日。 十日内的评估工作已然开始，任务繁重，唯有竭尽全力。 六点来钟杨小强就打车到王庄南社区了。 他之所以今天到社区到得这么早，是因为今天是评估加组的第一天，杨小强要来看看今天他们评估公司的人员与社区的小组长们都几点来，几点开始评估，好向赵局长汇报，然后看采取什么督促措施。 杨小强知道赵局长也一定会希望自己这么做。 在官场，你必须要琢磨大人物是怎么想的，大人物需要什么喜欢什么，而在安监局，赵局长就是大人物，杨小强必须琢磨透赵局长，做赵局长肚子里的蛔虫。 在官场，大人物向左想你，你飞黄腾达，大人物向右想你，你沉沦冷宫，你就是大人物的一句话，一句话。 可是等了一阵子，社区里没有任何人来，这里的早晨真是静悄悄。 早上07:17，赵局长一连给杨小强发了两条微信。 第一条微信：人到了没？ 第二条微信：几个组？ 赵局长显然是着急了。 杨小强只能把社区真实的情况告诉局长：局长，目前为止，来了十二个拆迁领导小组的村民。评估公司未到，街道未到。 局长回复道：咱们不快啊。 同时局长还发送了别的社区开会的照片。 显然，赵局长此时也是很想把工作干好的，可是他又真是左右不了社区的人。 毕竟赵局长只是区里的局长，在安监局，他说了算，可是出了区安监局，他说话就不那么好使了。他坐火车，也照样要排队买票，他去超市，也照样要排队结账，他来社区，也照样要遵循社区的习俗，倚靠社区的两委班子。 在拆迁这个工作上，赵局长虽贵为王庄南社区的战区司令，却很难履行好战区司令的职责。因为：一、局长以前没拆迁过，没经验，不懂拆迁；二、局长以前没在这个村待过，工作也没有啥交集，对村里的人都不熟，很难对他们施加影响；三、村里的主任是选举上来的，莫说你一个安监局局长，就是区委书记也不能随便把人家撤职，顶多只能把人家停职几个月，所以你对社区领导的权力影响力是有限的。说白了，正如社区张书记所说的，人家村里不听你们的，人家只听街道的，因为街道主任把着钱。说白了，人家听钱的，你有钱吗，你能给人家钱吗？参与拆迁工作，说真的，局长是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工作很不好开展。 杨小强体谅局长的苦衷，杨小强不想让局长那么难受。 一会儿来的人有变化了，他马上给局长发微信道：刚来八名评估公司人员。 杨小强知道，越是在领导着急的时候，越要尽快给领导回复消息。说不定，赵局长一直在等着我的微信呢。 还在杨小强考虑怎么给局长回微信的当口，赵局长又发了一条微信来：王庄北社区召开第三日入户评估工作部署会。 杨小强赶紧给局长回微信：我们昨晚开的会。 局长回信：哦。 杨小强之所以给局长回这条我们昨晚开会的微信，就是为了告诉局长我们社区也已做了很多工作，局长您不用太担心。虽然咱所在的社区做不了第一，也绝对做不了最后，不是好的，也绝对不是差的，不会让您脸上无光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人都到齐了，马上开始评估。 然后杨小强就准备准备，去参加联络员调度会。 区委会议室。 调度会。 棚户区改造办公室副主任尹军同志，上来就直接问南海街道开会的同志：“你们南海街道的六千万是从哪里出？” 尹军指的六千万，是指昨天南海街道各个拆迁社区统一安排的奖励办法，即凡本社区居民于本月20日前配合评估机构入户完成评估的，社区将按照房屋间数2000元每间的标准予以一次性奖励。所有拆迁居民的评估奖励累积到一起，有六千万之巨。 南海街道参加会议的同志回答道：这笔钱是从拆迁奖里面拿出来出的，以前就是这样，每次拆迁中每户都有个签约奖，这笔评估费就是从签约奖里出的，只不过把该后面发的奖励放到了前面来，为了提高评估速度嘛。 坐在会议室的杨小强，心里在想：这太混蛋了，国家的钱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啦，将来是要审计的！即便将来可以蒙混过关，你也真的好意思啊，拿着国家的税收来冲任务，国家的钱不是钱啊。其实昨天出这个奖励政策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不妥了，谁都知道钱好使，拆迁户就认钱，可是钱从哪里来呢？那时候不知道钱的来源，所以也就这么地了。可是现在知道钱来自于签约奖，来自于国家税收，自己就不那么淡定了。 杨小强本以为区棚户区改造办公室副主任听到街道的这一番回答会不高兴，会质问一番，哪知道他说了这样一番话：“有出处就行。” 这真是问了白问，说了白说。 然后继续开会。 棚改办（棚户区改造办公室）副主任尹军讲了以下四点： 一、1、问评估公司能不能干完？ 2、与街道沟通（街道肯定有一个总的调度）。 奖励不是统一标准。 评估力量新增30几个组，总共146个组。 入户前要进行广告宣传，要让老百姓理解评估支持评估。 把第一天入户评估的名单收上来。 还要加快评估进度。昨天整体完成的评估率在8%左右 二、街道在细节上落手。 评估标准要进行统一，要采用统一的标准。 三、明天例会上收集电子地图。 四、南海街道妥善保管拆迁档案。 说白了，尹军副主任讲了半天，主要还是讲的在确保评估质量前提下的评估速度提高问题，和昨天区委会上田显主任讲的一样，只不过对具体落实措施进行了细化，方便执行。 杨小强心里在想：这样一味地强调提高评估速度，可真是要出问题啊。 但是杨小强嘴上什么也没说。大家都保持着沉默，所有的联络员同志都一言不发，为何自己要挑这个头？ 自己难道不知道枪打出头鸟？ 即便是杨小强希望评估能慢一点细一点，以避免出现问题，可是他自己人微言轻的，说了有用吗？说了，只会让领导对他印象差，而且更重要的，是万一领导这么想：既然杨小强觉得这样评估不合适，那他一定要更好的评估方法，既能确保评估质量，又能提高评估速度，那就让杨小强来牵头这件事吧。那杨小强不是自找没趣吗？ 所以杨小强只能沉默不语，宛如一尊雕塑。 调度会就这样结束了，然后杨小强就驱车前往王庄南社区。 杨小强到王庄南社区的时候，赵局长已经到了，正在和南海街道木委员坐在一起聊天。 杨小强进来的时候，就听见赵局长一直强调这样一句话：办法总比困难多。 赵局长见杨小强来了，跟杨小强说他要回局里处理事情，便走了。 于是杨小强便在南海街道木委员的对面坐下，聆听木委员的教诲。 木春宇委员半开玩笑地说道：“区里的吴江书记深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把这些局长派下来，就把下有对策给破了，把街道给督促的死死了。” 这时候同在屋里的前王庄书记说道：“高新区最大的优点是工作认真。就说包我们社区的那个高新区的领导吧，天天靠过来，我说你天天靠过来，那干脆帮我做做老党员的工作吧，他又做不了。你说他天天靠过来有什么用？” 杨小强坐在那里听着，简直是如坐针毡。 这不是明显觉得区里下来的这批人碍事吗？ 说我杨小强碍事不要紧，说赵局长碍事，这真的让杨小强很上火。 赵局长已经够可以的了，身为战区司令，几乎已经是什么都不管了，只是让杨小强每天多盯盯，掌握掌握情况，这也是区里的要求，也是在履行他赵局长的职责，你们还要局长怎么样？那是局长想不来就能不来的吗？局长上面也有领导管着他啊。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杨小强又不能发火。自己毕竟只是个科员的角色，跟南海街道的组织委员发火，那不是找死吗？ 那自己该怎么办，就这么放任他们议论下去？ 杨小强当然不能听之任之，他们是在议论局长该不该老来，该不该管事，自己身为局里的人，局长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否则局长干嘛要用我杨小强来，否则局长要我何用？ 内心汹涌澎湃，面上还要保持微笑，杨小强对着南海街道木委员道：“木书记，咱们是不是该研究研究怎样提高评估速度了？” 提高评估速度，那不是局长的要求，而是区委吴江书记的要求，你木委员也好谁也罢，你敢议论局长来不来，你敢议论吴书记的要求对不对吗？别忘了，南海街道是属于紫洲高新区的，区里的吴江书记管着你们街道的冯强书记，冯强书记管着你。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句话不光对杨小强适用，对木委员，对其他的领导也同样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