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太晚了
杨小强提到了提高评估速度的问题，木委员就不能不接我这个话题。 换言之，他可以不在意杨小强这个小科员，但他必须在意杨小强联络员的身份。 杨小强是王庄南社区的联络员，杨小强传达的是区委联络员会议的最新指示：在确保评估质量的前提下提高评估速度。 木委员不得不听。 于是木委员停止了议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种事，转而联系评估公司的经理过来。 而前王庄社区书记见状，也找个借口离开了，说是要回自己的社区。 这个社区书记也不傻，不再自讨无趣。 过了一阵子，评估公司的任经理到了。 杨小强一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就感觉到任经理会急匆匆地说话，果然，任经理一来，就急冲冲地喊道：“找我什么事？” 木委员道：“我们想提高评估速度，准备这么做……” 木委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任经理给打断，“你不用说了。”任经理摆着右手道：“没有你们这么办事的。你们街道跟我们签合同时都说好了，是二十天内评估完，你现在说变就变，要变成十天评估完。” 坐在木委员旁边的古思急忙开口说道：“这是区里的意思。” “谁的意思也不行啊。”任经理道：“我知道你们政府里都是书记一把手说了算，可什么都要讲规律啊，评估要有技术含量的，人员啊，仪器什么的，什么事都有规律。全天都干评估的没有30个人，俺公司15个人，这么多人二十天可以，十天之内评估完根本做不到。” “你这事怎么不跟孙福副主任说呢？”木委员的脸上泛红，杨小强知道，他是憋的。刚才任经理一进来就急冲冲地说话，没有给木委员以足够的尊重，木委员心里很不爽。 “跟孙福说有用吗？”任经理还是那么急冲冲的样子，好像之前已经受了很大的压力，憋了不少气，“我跟孙福关系很好，以前还是同学，可是跟他说有用吗？都是书记一把手说了算，跟他说了，那不是要他为难吗？”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古思道：“区里给我们下了任务，就要十天内评估完，我们就得采取措施去解决。”古思说这话时看向杨小强。杨小强觉得古思的这个举动没什么不妥当的，毕竟区里的最新指示都是自己这个联络员传递给他们的。 “这是个着急的事吗？想几天评估完就能几天评估完？”任经理急道：“又是人员又是设备的。” 木委员打了个手势说道：“你先听我说，我先解决你的问题，你再解决我的问题，好不？” 木委员的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好，他既没有计较任经理急冲冲来的那股对他不够尊重的劲儿，又说先解决对方的问题再解决自己的问题，给了任经理以足够的尊重与照顾。在这种情况下，任经理还适合那么急躁吗？ 果然，任经理冷静了些，道：“好的你说。” 杨小强这时候说了一句话：“你坐下吧。” “我不坐了，我还有事，说完就走了。”任经理口气温和地说道。从任经理的口气中，杨小强可以听出，他已经改变了之前毛躁的状态，变得乐意倾听别人说话了。这是木委员的功劳，在为人处世上，在与人打交道上，木委员还是很厉害的。 木委员看向古思道：“我听说他们的设备用的7号电池，他们有时候评着评着纸就没了。所以呢，7号电池给他们买100块，评估用纸（空表）买500份。” 这又是一记高招。你们评估本身就是有钱的，是政府给你们钱。现在政府又帮你们买电池买纸什么的，这不又是帮你们省钱吗？说白了，商人都是逐利的，有别人帮自己省钱，帮自己节约成本，他们都会高兴。 果然，任经理一听木委员帮自己买这买那，高兴了，身子也不像之前那么僵硬，放松了一些。 这时候木委员对任经理说：“你们还需要什么。” 任经理能干上经理，当然是个聪明人，他似乎已经猜到了木委员接下来要说什么，肯定要说提高评估速度的事，所以他抢先说道：“还缺人缺设备。” “什么设备？”古思问道。 “我们评估时专用的设备。”任经理答道。 “一套设备多少钱？”木委员问道。 “得十几万吧。”任经理回答。 杨小强心里在想：你开玩笑啊，一套设备十几万。你是金子做的设备吗？就那么一个测量的仪器，按一个按钮，就红外线射过去，瞬间量出距离多远的设备要十几万？钱咋那么好赚呢？ 木委员也沉默了一下，显然他也不相信一套评估测量设备会十几万。又或者，他没想到这个评估公司的任经理会这么不配合自己，他这么猛地开口说，不就是要堵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提要求吗？ 木委员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了，什么风浪都见过，经验丰富，他对着评估公司任经理道：“你回去吧。我看你都没有诚意，就回去吧。” 任经理似乎看出了自己今天的表现有些不妥，道：“别啊，我怎么没有诚意了？关键是又是人的问题又是设备的问题。” “我本来就想说人的问题来着，”木委员道：“南海街道有将近200人，这些人都在这闲着，有劲使不上，你们评估公司的熟手如果带带的话，他们也都可以帮着干啊。” 任经理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木委员道：“他们都愿意干这个？” “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古思道：“政治任务一下，谁敢不干？” “他们都会干吗？”任经理还是怀疑。 “不会可以学啊，”杨小强也插了一句，“我们很多人都是大学生，认真跟着学呗，很难吗？” 这下任经理高兴了，“那很好啊，我可以找熟手带，很快就能学出来上岗。” “你们能加快评估速度吗？”古思问。 “你们能把人加上吗？”任经理反问，“你们街道有多少人愿意干这个事，什么时候把人带来，我……” “你回去吧，”这次轮到木委员打断了任经理的话，“我本来把你叫来就想和你商议这个事的，可是你一来就急着走，你回去吧，不商议了。”木委员说话的脸上一脸的决绝，显然对任经理今天在自己面前的表现已经很生气了。 杨小强坐在那里，也不高兴。杨小强心里头想着：任经理这是干什么啊，一点耐心都没有，他不知道我们是在给他解决问题吗？就算我们没有给他解决问题，他也不该一点耐性都没有，急急躁躁的，一肚子的抱怨。 木委员的打断，让评估公司的任经理愣了一下，“你如果能加上人的话，咱就可以谈谈。” “你回去吧。”木委员的态度很坚定。 杨小强和古思也都随着木委员态度坚定，他们的眼光中也流露出了送客的意思。 任经理看了一圈，自觉无法再在这个屋里待下去，就灰溜溜地走了。 等到任经理已经远去，木委员叹了一声：“太晚了。早点好了。” 杨小强能从木委员的这句话中品味出他的心酸。 说白了，评估公司是谁选的，还不是南海街道选的？如果没有区委吴江书记的十日评估的期限压着，感觉这个评估公司不好，再换一家就是了，政府工程，这么大的利，有的是想干的评估公司。可是如果现在换评估公司，还来得及吗？十日评估的任务必然完成不了，这怎么能行？ 所以木委员叹了这一句：太晚了。 杨小强不知道南海街道选评估公司是怎么选的，是按照招标程序选的吗？杨小强也不知道街道在选择评估公司的过程中，木委员在里面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杨小强只知道，木委员现在对这个评估公司非常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人啊人，总有东西在限制着他，也就总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尽管木委员显得无可奈何，但杨小强想最终评估公司的任经理还是会加人加设备的，因为虽然木委员治不了他，但总有能治得了他的。 政府是很聪明的。政府虽然跟评估公司签了评估合同，但还没给钱呢，换句话说，评估公司不敢真正跟政府作对，否则钱怎么办？ 等到没钱时，自然就有能治得了任经理的人出现。 杨小强相信区委吴江书记的手腕，相信评估公司迟早是会向政府低这个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