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杀案
王掌柜刚要开口,左手屋内传来年轻公子痰嗽的声音。 程浩然急忙歉意地对王掌柜说道:“还请王掌柜稍后片刻。”说完转身走入年轻公子所在的房间。 年轻公子见程浩然进屋,低低的声音说道:“顺便问问他高邮县知县的情况。” 程浩然躬身答道:“属下遵命。” 程浩然转身出来,冲王掌柜一笑,说道:“王掌柜,请继续。” 王掌柜瞅了一眼左手屋子,然后继续说道:“这郭家杀人一事,我也是道听途说,没有亲眼见到。所以个中缘由和细节,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张千肯定不是凶手。” 程浩然一笑,问道:“为何?” 王掌柜眨了眨眼,说道:“这张老汉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也不会武术。而郭家光养的打手就有几十个,您说这张老汉连郭家的大门都进不去,怎么可能杀得了郭炳南呢。” 程浩然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 程浩然故作沉吟,说道:“我等是外地人,对此地不熟。这高邮县的知县,不敢捉拿郭炳南,想来也是个赃官喽。” 王掌柜一听,连连摆手说道:“客爷此话差矣。” 程浩然一愣,说道:“哦?差在何处?” 王掌柜坚定地说道:“我高邮知县绝不是赃官。” 程浩然面带讽刺之色,问道:“既然不是赃官,为何不敢为民做主?胆小怕事总是有的吧。” 王掌柜想了想说道:“这高邮知县可能有些胆小怕事,但他绝不是赃官。” 程浩然看看王掌柜那坚定的表情,心中好笑,说道:“那掌柜的给我讲讲这知县何等来历,如何长短可好?” 王掌柜神情变得庄重肃穆,正颜说道:“我高邮知县,恕个罪说,姓柳,双名敬宣,来此已经三年。自从柳大人来到本县,减租减税。除了朝廷必须上缴的,其他摊派一律取消。他组织民夫兴修水利、开垦荒田,筹钱办学、鼓励工商。他从不贪赃枉法。请他吃饭,只吃粗茶淡饭;给他送礼,分文不收。他乐善好施。不管谁家有难处,只要求到柳大人跟前,一定有求必应。他是我们真正的父母官啊!” 程浩然手捻短髯,说道:“照你说来,他是个清官了。” 王掌柜伸出双手的大拇指,说道:“大大的清官。不仅清廉,而且好得不能再好了。” 程浩然眉头一皱,问道:“既如此,他为何不派人捉拿郭炳南呢?” 王掌柜眼皮挑了一下,说道:“这个小的也不清楚。但郭炳南是本县有名的财主,其子在皇宫当差,几乎人尽皆知,想来捉拿郭炳南也非易事。” 程浩然问道:“这柳知县家乡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王掌柜摇了摇头,说道:“柳大人孑然一身,没有听说有什么家人。听说他老家是扬州府的人,具体情况也没人打听过。” 程浩然问道:“那他这么好,为何没有家室?难道这高邮县都没人给他保媒吗?” 王掌柜脸上面带微笑,说道:“哪能没有保媒的。保媒的都踢破门槛了。只是这柳大人不知为何,总是推三阻四的,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程浩然感觉问得差不多了,就又起身进屋请示年轻公子:“主子,您看还有什么要打听的吗?” 年轻公子略一沉吟,说道:“先把他打发走,等何文弱回来再说。” 程浩然将王掌柜送走,一再表示感谢。 年轻公子在房内静静地等着何文弱的消息,被轻纱遮蔽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县衙的后院有块儿菜地,菜地边上有个凉亭。本来后院种的都是花花草草,自从柳知县来到高邮,便将其改成了菜园。平日里闲暇无事,柳敬宣喜欢浇浇水、种种菜。而此刻,他真的一点种菜的心情也没有。 昨天夜里他一夜未睡。自城西火起之后,衙役们就都派了出去救火。而他一直在后院来回踱着步,焦急地等待郭家的消息。 不多久,师爷萧让走进凉亭。 萧让冲着柳敬宣施了一礼,说道:“学生参见大人。” 柳敬宣注目一瞧,说道:“原来是萧先生啊。不必多礼。” 萧让关切地说道:“大人,如今虽然已经入春。但更深露重,在这外面您要注意身体才是。” 柳敬宣苦笑道:“先生说得是。只是今日,我心有戚戚,不能安睡啊。” 萧让看着柳敬宣,问道:“大人还是为了郭家一事烦忧不成?” 柳敬宣点了点头,说道:“确为此事。” 两人正在说话,一人从院外快步走入。来人一身黑衣,正是捕头江璀云。 江璀云给柳敬宣打千施了一礼,说道:“卑职参见大人。” 柳敬宣急忙问道:“免礼。郭府现在如何?” 江璀云起身说道:“回禀大人,张老汉的女儿已经平安救出。我已将他二人送出高邮县,临行前给了他们十两纹银作为川资,让他们暂且在外面躲避几日。” 柳敬宣长舒了一口气,面带微笑说道:“办得好。这下我可以放心了。江捕头、萧先生,你们辛苦了,快去休息吧。”说完,转身准备回房休息。 江璀云上前急忙拦住了柳敬宣,说道:“大人,且慢。” 柳敬宣一愣,问道:“怎么了?” 江璀云一字一板地说道:“郭炳南死了。” 柳敬宣吃了一惊,师爷萧让也同时一惊。 柳敬宣睁大眼睛问道:“怎么死的?” 江璀云沉声答道:“一刀毙命,尸首两分。” 柳敬宣面沉似水,问道:“可曾见到凶手?” 江璀云摇了摇头,说道:“只看到人影,没有看清人。只因当时火势太大,卑职急于救张老汉父女,所以就没有去追。” 柳敬宣双眉紧锁,半晌无言。 萧让神情凝重地说道:“大人,此事非同小可。郭炳南一死,郭彦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杀人凶手此刻恐怕已经远走他乡,想要抓他如同大海捞针。大人还是早作定夺啊。” 柳敬宣沉吟良久,对江璀云说道:“立刻让衙役好好清查郭府是否有财物被盗?是否还有他人遭难?还有何人进出郭府?郭府一干人等本县要一一审问,绝不能漏掉一人。” 江璀云说道:“是大人。”然后转身走出后院。 中午时分,王家客栈的年轻公子还在等待何文弱的消息。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何文弱站在上房的门口,轻声说道:“主子,何文弱求见。” 屋内传来年轻公子轻柔的声音:“进。”话音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何文弱走进上房,来到年轻公子面前,单腿打千,说道:“小的给主子请安。” 年轻公子淡淡说道:“罢了,起来说话。” 何文弱说道:“谢主子恩典。”然后起身站立一旁。 “回禀主子,现已查明郭家放火的叫张千。听说就是他昨日在高邮县衙击鼓鸣冤。但据小的查知,放火的不止张千一人。” 何文弱瞅了瞅年轻公子,年轻公子没有插话。 何文弱继续说道:“据小的得知,放火的另外还有十几个人。张千放火只是烧了郭家大门,但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十几个人一齐向郭家扔火把。县衙差役刚到他们就跑了,动作十分迅速,没人瞧见他们的长相。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了,郭家除了郭老太爷,其余均无伤亡。知县大人已经把郭府封禁,并将郭府一干人等带到县衙审讯。至今已经审讯了一上午,还未结束。小的怕主子着急,就先回来了。” 年轻公子问道:“郭炳南的尸体是否验看过了?” 何文弱点头答道:“仵作已经验过,郭炳南的人头在尸体旁边,刀口齐整,应该是被钢刀一刀斩断。钢刀不仅锋利异常,使刀的人也是膂力过人。看得出凶手功夫了得。” 年轻公子瞅了瞅何文弱,说道:“没有别的了?” 何文弱眼光一闪,神秘说道:“我看到了紫玉山庄的人。” 年轻公子轻声问道:“谁?” 何文弱稍稍提高了声音,说道:“高邮县的捕头,江璀云。” 年轻公子看了看何文弱,问道:“你认识他?” 何文弱摇了摇头,说道:“奴才不认识。” 年轻公子右手手指轻轻叩了一下椅子的扶手,说道:“那你如何看出他是紫玉山庄的人?” 何文弱眼皮抖了一下,说道:“因为我认识他佩带的那口刀。” 程浩然和年轻公子都注目瞅着何文弱,一言不发。 何文弱继续说道:“‘墨渊’,那是紫玉山庄庄主的宝刀。” 年轻公子右手从怀中取出一把销金折扇,缓缓说道:“我想他应该不是紫玉山庄庄主吧?” 何文弱轻声说道:“不是。江璀云只有二十左右的年纪,绝对不是紫玉山庄庄主。” 年轻公子左手轻轻打开折扇,问道:“那他究竟是谁?” 何文弱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奴才还不清楚。不过我料定他一定与紫玉山庄有莫大关系。” 程浩然皱了皱眉头,说道:“如果他真是紫玉山庄的人,在这高邮县衙屈尊做名小小的捕头,着实令人费解。” 何文弱说道:“我知道原因。” 年轻公子“哦?”了一声,有些愕然地看向何文弱。 何文弱说道:“我向衙门里的其他人打听过,说江璀云两年前游历来到高邮县,得了一场怪病,病倒在客栈。县里的郎中谁都治不了。眼看就不行了,不知怎么被知县柳敬宣知道了。他不知从哪里请来了医仙谭星吉给江璀云治病。整整治了大半年,花费了大量的医药费,这才康复。江璀云对柳敬宣感激涕零,之后就留在县衙当差了。” 年轻公子沉吟半晌,对何文弱说:“此事你办得不错。继续打听县衙的动静,有新的情况,速报我知。” 何文弱领命,悄悄退去。 年轻公子又对程浩然说道:“今日,让侍卫们把这座客栈守把好。我不想节外生枝。” 程浩然同样领命,转身下去安排。 直到掌灯时分,高邮县的县衙内终于恢复了平静。经过了一天的审讯,知县柳敬宣、师爷萧让还有一干衙役累得饥肠辘辘、腰酸腿疼。柳敬宣把郭府一干人等放回郭府,并派衙役轮班看守。自己和萧让则进入后宅内吃饭。 这师爷萧让本是高邮县一名举人,听闻屡次进京赶考,都未能金榜题名。后来灰心丧气就不考了,干脆呆在家中以教书为生。 三年前,知县柳敬宣到任,有人举荐萧先生给柳敬宣。二人一见如故,后来萧让就在高邮县当了一名刑名师爷。萧让虽然年纪大了,但耳不聋、眼不花。身形虽然枯槁,但精神很好,没见他得过什么大病。萧让也谈不上才思敏锐、聪明绝顶,但人生阅历十分丰富。萧让自从当上这刑名师爷之后,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三年来给柳敬宣带来了极大帮助和支持。柳敬宣十分感念萧让的勤恳工作,所以在萧让面前,从来都没有摆过架子。令柳敬宣感触较深的是萧让没有家人,跟自己一样。柳敬宣经常看萧让的背影显得十分落寞。所以两人认识不久,柳敬宣就让萧让搬到县衙和他一起住。萧让也不推辞。两人吃住一起,时间一长,感情十分深厚。 两人吃罢饭,在后院行走。 萧让说道:“大人,这凶手一刀将郭炳南人头砍下,而且刀口平整光滑,可见凶手力大无穷,是个高手。而且郭家贵重之物无一损失,凶手想来应该是寻仇的。” 柳敬宣沉默不语,继续走着路。 萧让见柳敬宣沉默不言,问道:“大人莫非有什么别的想法?” 柳敬宣停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口说道:“凶手武功看来确实不弱。寻仇也有可能。但我不理解的是为何早不寻仇、晚不寻仇,偏偏张千老汉女儿被抢的时候来寻仇?” 萧让点点头,说道:“那依大人来看,凶手是打抱不平才杀郭老太爷的吗?” 柳敬宣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像。郭彦是何等人。试问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郭家杀郭彦的父亲郭炳南。怎么看都不像是意气所为。” 萧让眉头一皱,问道:“那依大人您看是为何呢?” 柳敬宣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总感觉里面有些蹊跷。杀人者砍下郭炳南的头颅,有示威的意思,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柳敬宣看看天空的明月,喃喃自语道:“郭家真的什么贵重的物品都没有丢吗?” 萧让关切地说道:“大人,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安歇吧。” 柳敬宣转身看了一眼萧让,说道:“我怎么睡得着。这个案子搞不好,轻则丢官罢职,重则人头不保。” 萧让宽慰说道:“希望江捕头能够查出一些眉目才好。” 柳敬宣叹了一口气:“只得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