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凶手
夜幕下除了柳敬宣和萧让在郁闷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郁闷,而且此人也已经郁闷一天了,他就是周子健。 昨天夜里,周子健一路尾随张千来到郭宅,不仅看到了张千放火的一幕,而且还看到了凶手。 杀人者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 周子健并未看到此人杀死郭炳南,但郭宅“杀人了”的尖叫声一下子提醒了周子健。当此人从郭宅借着浓烟遁逃之际,周子健就跟了下来。 蒙面黑衣人跑得很快,眨眼越过高邮县低矮的城墙。 周子健轻功也相当了得,远远在后面紧追不舍。 突然,蒙面黑衣人不见了。 周子健又追出一里多地才停下了脚步。 路边的树林不时传出“沙沙”的声音,一股杀气隐隐从树林里透了出来。 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阁下何人?为何穷追不舍?” 周子健朗声答道:“在下崆峒派周子健。既然见到有人杀人,焉能不管?”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周大侠,我劝你还是识时务,快走吧。” 周子健高声说道:“壮士敢杀人,为何不敢露面。难道阁下是藏头缩尾蛇鼠之辈。” “谁说我不敢露面!”此言一出,一个黑衣人从一棵树后转了出来。 这名黑衣人身材魁梧,一身黑衣。一方黑巾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双眼。他的背后背着一把雪亮的钢刀,没有刀鞘。这口刀的刀头上雕刻着一个魔鬼的脑袋,刀背上依次排列着八个金环。 周子健看了看黑衣人,问道:“请教阁下尊姓高名?” 黑衣人哈哈大笑,说道:“你看我脸都蒙住了,难道还会以姓名相告。周大侠,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追我了。” 周子健摆了摆手,说道:“那怎么能行。既然阁下杀了人,杀人就要偿命,你还是跟我回衙门打官司吧。” 黑衣人哼了一声,说道:“那郭炳南强抢民女,死有余辜。官府不管,我等侠义之人焉能不管。” 周子健撇撇嘴,说道:“郭炳南确实可恶,但是否该死应由官府来断。你焉能草菅人命,轻易执掌他人生死。” 黑衣人目中闪过一丝寒光,说道:“周大侠,我敬你是个侠义君子,请行个方便,他日某必当回报。如若不然,可别怪某翻脸无情。” 周子健慨然说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兄台杀人是否是大义,官府自有公断。” 黑衣人冷冷一笑,说道:“周大侠,凭你恐怕难以拦得住在下。” 周子健眉头一扬,朗声说道:“那我也认了。” 黑衣人沉声说道:“那请周大侠亮剑吧。”说完,从后背取下那口九耳八环鬼头大刀。随着钢刀的晃动,金环在风中叮当作响,甚是悦耳。 周子健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意向自己袭来,不由自主抽出了银虹。 黑衣人突然欺身直进,右手力劈华山向周子健当胸劈来。 周子健感觉身形已经被刀光笼罩,躲闪已是不能,急忙双手捧剑,来了个举火烧天,去架大刀。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银虹应声落地,周子健前襟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黑衣人一声狂笑,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周子健的虎口已经崩裂,双手还在不停颤抖。在月光的掩映下,他的脸色苍白,神情落寞。很显然,黑衣人手下是留了情的。周子健看看自己破烂的衣衫,瞅瞅地上的银虹,抬头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侠在这儿歇哪。”冷不丁有人声在耳边响起,周子健吓了一跳。 道边树林里走出一人,满脸的讪笑说道:“周大侠三更半夜在这里欣赏月色,着实令在下佩服。” 看此人中等身材,一身青布紧身衣裤,脚底蹬着牛筋底的短腰皮靴,腰边挎着一口单刀。 周子健看到来人,淡淡一笑,说道:“我当是何人,原来是九天神手大驾到来。不知有何贵干啊?” 来人眨了眨眼,说道:“没什么贵干。只是路过此地,见周大侠好像被人一刀就给劈傻了。” 周子健微微一笑,说道:“你也不用嘲笑我,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不过阁下也未必比我好到哪儿去。若大家知道神偷被偷这件事,不知江湖里该如何评论这段佳话。” 来人尴尬地干笑了一声,说道:“就当我刚才没说。我来这里是帮你的,何必这么认真。” 周子健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来人,说道:“陆飞,你会来帮我?你帮我什么?” 陆飞耸了耸肩,说道:“当然是帮你搞清楚刚才那个刀客啦。” “那你是知道他是谁了?”周子健目不转睛地瞅着陆飞。 陆飞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不是。不过刚才那名刀客杀郭家老爷时,不巧让我看到了。而且我还见到他拿走了郭老爷的一件东西。” 周子健眼睛一亮,问道:“什么东西?” 陆飞尴尬地一笑,说道:“烟雾太大,而且还是夜里,我没看清。但我敢断定,凶手是为财而来。” 深夜,何文弱从外面匆匆赶回王家客栈。 他照例来到上房门口,见上房的灯还亮着,就低低的声音说道:“小人何文弱,求见主子。” 上房里面人影一晃,传来年轻公子的声音:“进来回话。” 何文弱轻轻走进房门,抬头见到年轻公子正坐在桌边,以手扶额。 年轻公子轻声问道:“查到什么了?” 何文弱恭恭敬敬地说道:“高邮县知县柳敬宣审了一天,没有丝毫进展。郭府财物除少数被大火损坏之外,金银珠宝无一丢失。江璀云不在县衙,应该是打探凶手下落去了。郭府人等已经回府,知县如今一筹莫展。” 年轻公子沉思片刻,说道:“既如此,我们明日启程去扬州。” 何文弱诺了一声,退了出来。 十日后,扬州知府程前的书案上放了一封公函。公函是御前一等侍卫慕容节烈所写,内容大致就是郭彦的父亲被杀,请府台大人敦促知县柳敬宣及早破案。 程前看着眼前这道公函,不住地摇头。 过了一会儿,程前对门外叫到:“来人。” 门外立刻跑来一名家丁,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程前递给家丁一张金漆拜帖,说道:“火速赶往高邮县,就说本府请柳知县立即到扬州府,有要事相商。” 一个时辰后,柳敬宣收到了知府的拜帖。 柳敬宣将知府的家丁安排在门房稍候,自己则手拿着这封拜帖在廊檐下伫立良久,沉默不语。 师爷萧让问道:“大人,这知府来此拜帖,所为何事啊?” 柳敬宣慨然说道:“还能为什么事,当然是郭炳南被杀一事。” 萧让眉头紧锁,问道:“那大人打算如何做呢?” 柳敬宣苦笑一声,说道:“既然知府大人的拜帖都到了,我焉能不去。只是…” 萧让问道:“只是什么?” 柳敬宣神情凝重地说道:“只是我不知如何答对。” 萧让宽慰说道:“大人,车到山前必有路。既来之,则安之。等见了面再说吧。” 柳敬宣叹了一口气,说道:“只得如此了。” 柳敬宣穿戴好官服,急急忙忙骑了一匹马,跟随知府家丁够奔扬州府。 柳敬宣来到扬州知府衙门,知府家丁领着柳敬宣进入后堂。 程前远远看到柳敬宣走来,面带微笑书房门口迎候。 柳敬宣急忙上前两步,给知府程前深施一礼,说道:“下官参见大人。” 程前双手相搀,说道:“岂敢岂敢。柳大人,请。” 程前将柳敬宣引入厅堂。 这座厅堂非常雅致。厅堂正中是一张檀香木制的圆桌,四周摆了四个镂空绣狮的木墩。厅堂靠北是一面八扇洒金的屏风,上面画着一幅清明上河图。厅堂的两边各有两道玄关,四面都用彩色幔帐遮掩。厅堂的一角有一个佛龛,里面点着檀香。 两人分宾主落座。程前将先前慕容节烈的书函递给柳敬宣。 柳敬宣打开一看,半晌无言。 程前开门见山问道:“柳大人,此次请你来,是想问一下这郭家一案可有眉目?” 柳敬宣面带忧容,说道:“启禀大人,至今仍未查出凶手下落。” 程前面有难色说道:“慕容大人的信,柳大人也看到了。如果迟迟抓不到凶手,我等很难向上峰交待。” 柳敬宣想了想,说道:“程大人,你看这样如何?卑职此次回去,悬赏捉拿凶手。也许会有人看到凶手也未可知?” 程前捋着胡须,思忖片刻,说道:“那也要有个期限才好。” 柳敬宣看着程前,问道:“那依大人意思,几日破案是好?” 程前伸出双手,说道:“十日,十日期限如何?” 柳敬宣沉默不语。“ 程前面带难色,说道:“柳大人,十日之内如果破不了案,恐怕你我顶戴难保啊。” 柳敬宣瞅瞅四下无人,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到程前面前。 程前面带不悦说道:“柳大人,这是何意?” 柳敬宣笑笑说道:“下官办事不力,给大人带来诸多困扰。卑职百口莫辩。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程前面含春色,说道:“柳大人,非是本官故意为难你。此事关系重大,一定要抓紧。我再和慕容大人商量一下,一月为限,不能再长了。一月内必须破案,望柳大人切莫忘怀。” 柳敬宣拱了拱手,说道:“多谢程大人,下官这就回去缉拿凶手。” 程前点了点头,说道:“有劳柳大人。事在紧急,那本官就不多留柳大人了。” 两人起身离座,走向门外。 来到厅堂门口,柳敬宣回身说道:“请程大人留步。” 程前摇了摇头,说道:“柳大人远道而来,一杯茶都未喝。本官着实过意不去,岂可有不送送柳大人之理。” 程前将柳敬宣送出知府衙门,看着柳敬宣远去的背影,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书房,程前从怀中取出那张银票,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不久高邮县及四周各乡各镇纷纷张贴出一张官府榜文:凡识认郭炳南杀案凶手者,赏银一千两。 在高邮县内的一张告示牌的旁边,有一个矮个子,一边念着榜文,一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走入县衙斜对面的酒楼,“第一楼”。在一楼靠窗的一张桌子边坐着两男一女,正在低声说着话。其中一个男的大约五十上下的年纪,一身灰色长袍,头发有些花白,看着像个教书先生,一根竹杖放在身边。另外一个男子是个大胖子,光头没有戴帽子,身后背着一对金钹。女的一身绿色罗裙,翠绿的玉簪别顶,看着像个小姑娘。但仔细瞧看,脸上也有了不少岁月的痕迹。女子前凸后翘的身体所勾勒出的曲线,透着少女没有的成熟风韵。 那个矮个子走到三人所在方桌前,也坐了下来。 “你跑哪里去了?”教书先生有些不悦地问道。 矮个子笑笑说道:“我看到那边张贴着一张榜文,所以就去看看。” “什么榜文?”胖子翻着铜铃般的大眼睛问道。 矮个子说道:“上面写着这里有个财主郭炳南老爷被杀了。如果有人识得凶手,官府赏银一千两。你们说这要是能找到凶手是不是能发一笔小财啊。” 教书先生不屑说道:“小财,只怕你有命挣,没命花啊。” 胖子点头附和说道:“师兄说得对。我就不稀罕这点便宜,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那些杀人者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一不留神我们就会客死异乡啊。” 绿衣女子冷冰冰地说道:“师兄,跟了您几十年,虽然谈不上挨饿受冻,穷困潦倒。但我们至今还是无家无业,连家徒四壁都称不上。等我们都走不动道了,你说怎么办啊?” 教书先生脸上一红。 矮个子附和说道:“是啊,师兄。当初我们都还年轻,跟着您快意江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如今大大不同,人在江湖走,什么都没有。到现在我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教书先生看看大家,满是歉意地说道:“师弟、师妹说得对。我们都老大不小了,是该有个家了。我看这扬州府山清水秀,挺不错的。我决定,明日我们就够奔扬州,就在那里安家了。” 女子瞅着教书先生说道:“可我们没有钱买房子啊?” 教书先生脸更红了,手捻胡须,尴尬地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肯定有办法的。” 矮个子眨眨眼睛,说道:“这郭炳南家大业大,钱肯定多得花不完。要不我去他家借点银子周转一下?” 教书先生有些生气了,沉声说道:“不许胡说。我等虽称不上侠义之士,但也绝不能做鸡鸣狗盗之人。师父临终前曾再三告诫我,即使将来不能把神火宗发扬光大,也不能让其灭堕入下三滥的境地。偷盗、抢劫乃取祸之道,我等决不可为。”说完,看了看其余的三个人。 一时间,众人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