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雨的葬礼
带着哨音的西北风刮过东郊陵园的一片片苍松翠柏,凄凄哀哀的打在每个人的心头,使人忍不住落下悲伤的泪水。碑林林立间,那一小块空着的墓地,那是三天前在青雨离世后,亲友陪着玉明为妻子选的安息之地。前来送葬的亲人,朋友,同事在墓地前停下了脚步,站在最前面的身穿灰色呢子大衣的玉明,抬起右手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金属框眼镜,心中泛起阵阵哀凉,这件灰呢子大衣是青雨去年冬季去杭州开会时,在那里为自己买的,当自己穿上这件大衣时,青雨是赞不绝口的夸奖着,这件灰色大衣最衬自己儒雅的气质。那音容笑貌是那样的生动而鲜活,可是想不到时隔一年的今日,那样有活力的妻子却化作这小小的深褐色木盒子中的一捧骨灰,将长眠于这青石碑下,从此与自己阴阳两隔,徒留思念。 玉明侧身慈爱的看着,双手紧紧抱着装着mama骨灰的深褐色盒子的儿子,伸出发颤的双手, “冬尘,和爸爸一起,让mama入土为安吧。” 冬尘抬起满是泪痕的,冻得发红的小脸看着爸爸,泪水就像流不尽的泉水从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溢出顺着面颊打湿了修长的脖子上围着的灰白相间的毛围巾,那是mama织给自己的围巾,带着mama温暖的气息。冬尘下意识的收紧双臂,不舍的把深褐色的木盒子抱得更紧些,像是抱着稀世珍宝般,生怕一不留神被别人抢走,抢走mama的爱。 “冬尘听话,风这么大,mama会冷的,让mama入土为安吧。”玉明知道儿子不舍,哽咽的哄着冬尘。 冬尘点点头,把那稀世珍宝捧到爸爸面前,玉明看到儿子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玉明伸出自己的大手和冬尘的一双小手一起捧着最心爱人的骨灰盒,弯下腰,轻轻地,小心翼翼的放进淡灰色的,属于青雨的墓xue。这时右手拿着一束黄白相间的菊花,身着素色冬装的美兰悄悄地把婉婷领到冬尘的身旁, “冬尘把花献给mama,和婉婷一起给mama磕三个头,和mama告别吧。”美兰小声叮咛着冬尘,并且把那束寄托着思念的菊花递到冬尘的手里。 “嗯,谢谢美兰阿姨。” 冬尘接过菊花,放到mama墓前的黄土地上,伸出自己冻红的小手拉了拉meimei的那双更小的嫩手, “来,婉婷和哥哥一起给mama叩三个头,让mama一路走好。” “嗯,哇“ 婉婷大哭着学着哥哥的样子整整身上的冬衣,跪在mama的墓前,两双手轻放地上,深情的扣下头,那是两个孩子对mama深深的爱与不舍。 玉明忧伤的目光越过墓地,越过跪在地上的一双儿女,看着一排排碑林间,迎风而立的苍松翠柏,透过翠柏仿若看到了高中时代的青雨清爽的笑颜,自己就是从这个清爽的笑颜开始,萌动了年少的心,深深的爱上同桌的妻子,从此这份爱住进自己的生命,玉明情不自禁的低低吟唱着: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蘆,聊可与娱。“ 低低轻吟的歌声,夹杂在婉婷的哭声中,回荡在瑟瑟寒风中,这是玉明对妻子最深情送别的方式,更是哽在玉明心头最深沉的眷恋与追念。 舒浩扶着始终强作坚强的玉明,美兰一手一个领着依然抽泣的冬尘、婉婷和送葬的亲朋,挚友,同事离开了墓地,唯留墓地的工作人员熟练地用青石灰封好墓xue,竖上石碑的声音。 陵园外玉明与众人握手道别后,舒浩叫来一辆出租车,车在公路上快速的行驶着,哭累的婉婷在车子行驶的晃动中扎在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美兰的怀里睡着了,梦中仍然吸着小鼻子发出几声抽泣声,其他人都陷入沉默。 “玉哥,孩子们都放寒假了,过两天您还要去上班,两个孩子总要有人照看,”舒浩打破了让人透不过气的沉默继续说道 “我和美兰商量了,这段时间就让婉婷和冬尘住到我家吧,家里孩子多,热闹些,您看这样可好?” “舒爸爸,我想待在家里,”冬尘小声的说着“想和爸爸作伴。” “冬尘从小就是最懂事的孩子,只是......唉。” 舒浩摸摸冬尘的头,看着还不到十一岁的冬尘如此懂事,心里说不出的心疼,难受。 “舒浩,还有弟妹,这些日子多亏有你们帮衬着,我真不知道该怎样谢谢你们才好,,婉婷就在你家住吧,冬尘就让他自己做主吧,那就给你们添麻烦了。 “几个孩子从婴儿时就在一起玩儿的,婉婷住到我家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头年静雅生病住院,又赶上静雅奶奶去世,我们一家焦头烂额的时候,还不是得到了你们一家的帮助,才熬过来的。咱们两家不用见外。“美兰轻拍着婉婷的背,很诚恳的说着。 ************ 冬尘的家,坐落在由三个院落组成的一个狭长的胡同里,最小的那个小院,外院住着一户人家,跨过一个回廊,十多平米的里院住着玉明和另外一对六十来岁的老夫妇。玉明家住着两间灰砖,朱红色小木门的北房,大约二十多平米,廊下自建了一个几平米的小厨房。平日里稍大的正屋,由一个白底浅粉色素花的珠帘一隔两半,帘子内,半壁白墙,以木色为基调,一张双人床,一个穿衣柜,一张书桌,一个一通到房顶的书架,拥挤而整齐,简单而散发着淡淡的书香,便是他和青雨的卧室。现在书桌上方的墙上多了一幅青雨的黑白色的二十寸的遗像。 帘子外间算是客厅兼饭厅,一张折叠饭桌,几把折叠椅,一个铁皮煤球炉,一只长沙发,前面一个茶几,一个电视柜,摆放着一台彩色电视机,和一台录音机,摞着一台老式唱片机,这台老唱片机是夫妇二人的最爱,多少次夜幕降临,唱片中古典的乐曲萦绕在小小的陋室,茶几上一壶茶,一点糖果,陪伴一家人度过一个个快乐温馨的时光。而今,这不大的家,随着女主人的离去,只剩下晚风拍打窗棱的冷清和一室的萧瑟。 “小雨,你的心真的好狠,就这么丢下我们父子三人,撒手走了,冬尘整日不好好吃饭,也不爱讲话,不是在外面跑步,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睡觉,孩子心里难受,可我这心里也疼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唉” 卧室里只有书桌上,墨色伞形台灯将柔和昏黄的光线洒落在小小的陋室中,在地上绘出一道好看的光影。玉明坐在书桌前,看着青雨的遗像,哀叹着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夜深了,玉明,这坚强的汉子,终于可以卸下白天坚强的外壳,在亡妻的遗像前袒露内心的脆弱,无助。 冬尘从东郊墓地回来后,没有再流泪,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打开作业本,却写不下一个字,于是冬尘穿上藏蓝色棉外套,刚要出门,回身小心的取下衣架上的灰白相间的毛围巾,围在白皙修长的脖子上,冬尘并不大冷,只是这围巾是mama生前为自己织的,上面有mama温度,慈爱的气息,围着它,好像mama就没有离开自己。大街上冬尘迎着狂风,绕着街道一圈一圈的奔跑,跑累了,就回到小院里躺在地上看着蓝天白云,让泪水肆意的无声的流,然后再擦干脸上的泪水接着奔跑,发泄着绝望的悲痛。实在跑不动了,冬尘就回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无声的抽泣,直到模模糊糊的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