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奇葩
第八章 闻听薛衍想要功成身退,另谋他处,不提许攸蒋悍等人如何看法,掌管幽州大营兵马粮草的其余兵曹典签们却是暗中窃喜,仿佛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些日子薛衍奉命查账,虽然同这些官员接触不多,可眼看着许攸蒋悍等人每每凭借薛衍新整理出来的账本盘查府库,致使燕郡王派系一应官员纷纷落马,最终竟逼迫燕郡王不得不铤而走险,愤然投敌……虽然后一条结果与薛衍的瓜葛并不大,但众官员看在眼中,心下仍是犯怵。 正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看笑话只看别人即可,他们可不想自己上任后,身旁也有这么一位精通术数,长于理账的人虎视眈眈。 好在薛衍自己也没有讨人嫌的意思,还没等到众人商讨出该如何对付薛衍这位“功臣”,他自己就收拾了包袱款款离开。虽然走的时候明言想去火头营开小灶,这事儿听起来叫人费解,可是在诸位官员看来,只要薛衍心思通透不与他们为难,其余的事情都可商量—— 不过是开小灶而已。薛衍进献复式记账法,逼反燕郡王一脉,给他们腾出偌大空缺,好歹是立了功的。既然是功臣,想饮□□细些的要求完全不过分。 只他一个人,又这么点儿年纪,能吃多少呢? 于是当薛衍麻衣短褐的出现在幽州大营的火头营时,当班的火长和诸位兵卒早已得到了上峰的提点,对于薛小郎君前来享福混日子并不出力的局面已是心知肚明。 且看着薛小郎君细皮嫩rou,小胳膊小腿儿的模样,也没人敢想象这位小郎君烧火做饭的模样。 更何况薛小郎君心有锦绣,腹藏珠玑,就连查账都能逼反郡王的流言在幽州大营亦是尘嚣甚上。盛名之下,这些出身卑微,大字不识的兵卒们更是对薛衍敬而远之。 于是刚刚从账本一事中抽身出来的薛衍怅然发现自己被火头营的将士们热情且疏离的孤立了。不论他想做什么,都有兵卒立刻上前阻拦,不敢叫他生火,不敢叫他洗米蒸饭,更不敢叫他去杀猪宰羊,甚至伙食做好后,众人也是尽让着叫薛衍先行食用。这一番心意倒是好的,只可惜手艺太烂,做菜的方法不是蒸就是煮,就连炙烤的次数都少到屈指可数,油腻荤腥的白水煮rou再配上一些更说不清食材的酱料,以及硬就硬到崩牙,软就软成烂糜的主食,味道堪比后世的黑暗料理,直叫薛衍尝之欲呕,食不下咽。 每每到此时,薛衍便越发想念自己在跟组时吃过的那些盒饭。当年嫌弃盒饭如猪食,可现在想来,有猪食吃的生活还算幸福,现在连猪食都吃不上,那才叫凄惨。 当然,更惨的是薛衍想要自力更生的时候,却发现火头营里要厨具没厨具,要调料没调料。就连当日给众将士烧烤后剩下的那些调味料,也都被孟功亮趁机收走了—— 这小子人长得高大粗犷,内里却是最精细不过。还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准备将那些调味料籽粒同玉米粒一并交给经验丰富的老农,待到来年春耕的时候尝试着播种,倘若秋收有获,也能丰富一下大褚百姓的饮食。 想到那些香喷喷的孜然花生沫辣椒米分,差点儿馋出口水的薛衍对此深以为然。并且提笔按照后世的记忆撰写了无数种植要领,虽然目前看来是纸上谈兵,可是薛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迫切希望大褚的老农们不止经验丰富,而且运气奇佳,能够将这些后世而来的珍贵草本种植在大褚的土地上,让它们生根发芽,繁衍生息。 至于自己目今的窘境—— 薛衍表示,对于一个东北人来说,最不怵的就是炖菜。不论是酸菜大棒骨,还是小鸡炖蘑菇,只要有锅,有柴,肯花时间,其实对于掌厨人的手艺要求并不高。 尤其目今北雁南飞,秋高气爽,正是白菘收获的季节。于是薛衍分分钟叫火头营的兵卒搬来一口大缸洗净晾干,然后将早就晾晒了好些天的白菘颠倒放在大缸里压实,每层还不忘撒些精细的白盐—— 这里还不得不说一个小插曲。由于幽州乃天下重镇,地产丰腴自有盐屯,所以当地百姓买盐食盐倒还便宜。然则朝廷实行盐铁专卖,这白盐每斗仍需四十文钱。薛衍腌了这么一缸白菘居然用掉了小半斗白盐。看在诸位兵卒眼中,实属浪费。 碍于薛衍yin威,众人虽不敢出言质疑,却也着实心疼薛衍这遭天谴的浪费行径。火头营的火长——一位老成憨厚的粗壮汉子更是哀声不绝,忙忙借口做事躲了出去,自以为眼不见心不烦。 鉴于双方相差好几千年的代沟及饮食习惯,薛衍也懒得跟众人解释。将挑挑拣拣从永定河里筛选出来的如头盔般大小的鹅卵石煮沸消毒后压在叠实的白菘上,倒水没缸,最后将缸放在阴凉处盖严放好,薛衍只需要静静等待四十来天,就能吃上味道感动天地的酸菜大棒骨了。 不过在此之前,馋虫大动的薛衍还是磨着蒋悍去山上打了几只野雉回来,用现采好晒干的蘑菇干炖了。 出锅的时候,柴火炖鸡的香味几乎弥漫了整座军营,抢占先机的蒋悍自己就吃了能有一只鸡喝了半锅汤,那还是在搂着肚子不好让薛衍吃不饱的前提下。 随后赶来的许攸、孟功亮等人只好就着薛衍吃剩下的鸡脯rou和鸡汤稀里糊涂吃了几大碗米饭。等到魏子期巡视归来的时候,满铁锅的小鸡蘑菇只剩下了几口汤和几根蘑菇干,向来饮食颇为挑剔的魏子期竟然没有嫌弃这等残羹冷炙,就着鸡汤泡了一碗米饭吃下去,看的众人再次瞠目。 薛衍想到魏子期几次出言相帮之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明天我想做柴火炖鱼,你要是有时间就早些过来,或者我给你留出来叫人送到你的营帐去。” 魏子期摇了摇头,道:“明天我不当值。” 那是要过来吃的意思? 薛衍想了想,又问道:“你有什么忌口的没有?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 魏子期再次摇了摇头。身为镇国公世子,魏子期平日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是个极为挑食的人。不过在行军打仗的时候,他却不挑,有什么吃什么,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就少吃点。但是不让人开小灶。
只因他当年拜卫国公为师,跟着薛绩学武练兵的时候,薛绩就告诉他要爱兵如子,要与子同袍,与子同食,恩威并施,如此将士才能视主帅如兄如父,上阵杀敌时才能如臂使指,令行禁止。魏子期对此深以为然。 想到师傅薛绩,魏子期不觉又看了薛衍一眼。不知道这位姓名相同,年岁也相差无几的少年会否是卫国公府家走丢的那位大郎君。如果是的话就好了,薛衍这么聪明,一定能将师傅和公主侍奉的很好。 届时师傅师娘有亲子承欢膝下,再也不会郁郁难安,终日不得开怀。 薛衍可不知道魏子期在想什么,见他除了摇头便是沉吟不语,薛衍还以为魏子期是在烦恼燕郡王在泾州起兵谋逆,投降突厥的事情。 听说朝廷派来平叛的大军也要过来了,不知道幽州会不会打仗。 身处和平时代的薛衍对于打仗这种事情颇为抵触。但是他也不能左右朝廷的想法和时下的局面,只能尽力保护好自己的安全,能在后勤呆着就在后勤呆着,后期呆不下去了就上火头营,就算名字难听一些,反正他绝对不上战场。 打定了主意不上战场的薛衍在火头营安心呆下了。由于他在小鸡炖蘑菇上的小露一手震慑了诸位将士,火头营的兵卒看着薛衍也不再是一副“暴殄天物”、“浪费食材遭雷劈”的痛不欲生。就连火头营的火长也在暗搓搓的期待着酸菜出缸后的美味。 除此之外,诸位兵卒对于薛衍不但识文断字,好口腹之欲竟然到了亲下庖厨的爱好亦是不以为然。 虽然“君子远庖厨”的真正意义并非后世之人曲解的那般,但是在大褚的世家勋贵中,也少有男子会出入庖厨之内。正所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在时下百姓看来,君子就应武能马上安天下,文能提笔定乾坤。有关于庖厨之道,这些世家勋贵的男子们顶多在众人面前表演一番“切鲙”,仅此而已。 像薛衍这般亲自下厨煮饭烧菜的,实乃奇葩也。 被众人视为奇葩的薛衍在酸菜还没好的日子里,接连吃了几天的东北炖菜后,终于腻歪了。正好他拜托将作监制作的炒勺炒锅等物也都做好了。于是薛衍便磨刀霍霍准备来一道东北赫赫有名的锅包rou换换口味。 结果在准备调料的时候薛衍又蒙了。 葱姜蒜醋之类的佐料倒是好找,可是做锅包rou最关键的一味调料白糖却是没处寻。 薛衍忽然想起他曾经看过一本名为《广阳杂记》的古书中记载过;明嘉靖前,世无白糖。闽人所熬,皆黑糖也。 薛衍突地抬头看了眼满是灰尘的帐顶,双眼发直满面悲催。 难道他为了吃一口锅包rou,还要再发明一回白糖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