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路向北
张良,也就是人们所称的张平良,一路往北,再往西北而去。 他有一匹老马,在下邳时就跟着他了。 到了陈这个地方,已经是半下午。陈是故楚国的旧都,比起一般的地方还是有一些城市的气象。 冬天,天黑的早,又有点阴,就越发觉得天气的阴冷。 铺面的门板都上上了,想买点吃的并不容易。 最紧要是找个住的地方。 客栈是可以去的,但他不知客栈在哪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盘查身份。 越接近韩国,他越谨慎。他不想事情坏在一个迁徙证明上。 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还是找个住家儿捱上一宿。 高门大院他是不能去的,那里的人都谨慎,以他现在的打扮,定然无人收留,那么,就只好再往郊区试试。 问了人,再往北走,就是阳城了。 马也饿了,走得很疲沓。他摸摸老马的头,希望给它点鼓励。他这次北返,人能活着都是幸运,这匹马的命运也只好交给上天了! 啊,前边不远处有人在围观,听动静是有人在打架。 他摇摇头,不禁羡慕人家,他又累又饿,都要瘫倒了,而这些人还有精神打架! “都住手,都住手!”一个尖细的嗓子冲着那伙人喊。 马上就有人喊:“都住手吧,里典来了!” “里典来了!”又有人跟着应和。 但还是打得热闹。 张良立在马上可以看见那两个蓬头垢面的家伙正在互相撕扯头发。 这架打得,像个女人!要是他,先正中来一拳,让他满脸开花。 “住手!”尖细的嗓子又喊。 这时,围观者已经闪开,让里典进去。 可是,他也只是获得了好的观察位置,对于殴斗的制止并没有多少效果。 里典喊:“谁上去,分开他们!” 没人应和,大家只是互相看看。 里典非常恼怒,说:“吃饱了撑的你们,下次服役先把你们报上去!” 大家还是不为所动,服役是有标准的,也不是想报谁就报谁,知道他这是吓唬人呢。 这时,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嘿嘿,又打开了?”一个人从斜刺里跑过来。语气里带着点不屑。 有人喊:“陈涉来了!” “陈涉来了!”又有人跟了一句,接着就往后闪。 那叫陈涉的问:“还是因为老婆?” 旁边的人“嗯”了一声。 陈涉坏笑着说了一句:“行,接着打,我去找你们老婆去,你们都打死了,老婆归我!” 旁边的人就跟着哄笑。 人们笑,打架的也不撒手,反而更起劲了,揪耳朵的揪耳朵,咬肩膀的咬肩膀。 陈涉一下子变脸,骂了一句:“他娘的,再不住手,现在就把你家祖坟刨了,把你家先人拉出来看看,到底你们是怎么做兄弟的!” 他声音极大,就像刚发的山水,带着冲击的势头,那两个打斗的犹豫了一下,手却没有撒开。 陈涉冷冷地丢出一句:“我只问,今晚的饭还要不要吃了?”这句话一出来,周围瞬间安静了。 打斗的两人对视了片刻,同时撒手,像两只斗累了的公鸡。 围观者“啊”了一声,有失望的,也有踏实的,不管怎么说,消停了! 陈涉挥挥手说:“行啦,没热闹了,各回各家,看好自己的老婆和自己的娃!” 有人笑了,接着就调侃了一句:“陈涉,你的老婆和娃在哪呢?” 陈涉又是一个坏笑,说:“这村里满地跑的娃,我知道哪个不是我的,你知道吗?” 人群又是一阵笑闹。 “好了,散了,散了!”陈涉挥手。 人们就真散了。 炊烟起了,肚子真饿了! 里典嘟囔了两句,算是找回了点面子,背着手也走了。 张良从马上下来,冲着陈涉一拱手:“这位小哥,在下想打听个事儿。” 陈涉上下打量下来人,爽快地说:“你说!” “请问,哪家可以借宿一晚,在下出门在外的……” “借宿?你这是……” “漂泊多年,要回家去!”张良谦逊地说。 陈涉点点头,爽朗地说:“那好说,不嫌弃就跟我走吧!成了家的,冬天只烧一间屋,你去了也不方便。村里还有个文二爷爷,一个人住,邋遢的不行,也就我那里合适!” 张良对这人顿生好感。 …… 跟着陈涉回了家,安顿好老马,喝了两碗粥,身子便热乎起来了。 张良问起他关心的事情。 “小哥见过从北边故韩国过来的流民吗?” “流民?”陈涉想了想,说:“听说过,不多,倒是有路过这里去投亲的。听说三川郡那边好几个地方在闹蝗灾,是吗?” 张良点点头,说:“嗯,在下也是听人说的。就是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 “大哥你是故韩国的人?”听他用故韩国来称谓三川郡,他也就随了他了,在他心里,他也不习惯叫会稽郡的,他们周围的人都当自己为楚人,而陈还是故都,乡里百姓,很多人都不知道现在的郡治是吴县。
张良点点头,说:“出来好几年了,想家想得不行!” 陈涉就不再言语了。对面这位俊美的大哥隐隐有些沉重的哀愁,他也不由得沉甸甸的。 他一根一根地添柴,弄得家里很热火。 张良抬头环顾了下屋子,看出来这屋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女人。 “小哥就一个人过吗?”他斟酌着问。 陈涉微微一笑,说:“以前不是一个人,后来就是一个人了!”说是笑,但笑容甚为寂寞。 张良明白了,他同情地点了点头。 “以前,有一家子,楚军败了以后,不少人家都不全了。……媳妇回娘家,本来没她什么事的,但妇人家终究胆小,人家跑,她也跟着跑,结果……,结果摔倒了,被后面的马……踩了!” 最后两个字,被他吞咽下去,几乎听不到了。 屋子静得只有柴火爆开的“噼啪”声。 “这是仇,得报!”在沉重的静默中,张良愤愤地来了一句。 陈涉抬起头,一脸困惑,问:“找谁报?” 张良说:“谁发动的战争,就找谁报!” 陈涉更困惑了,秦军那么庞大的力量,怎么报? 张良说:“小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的就是首先要有报仇的心,然后用十年的功夫做报仇的准备,如果连报仇的心都没有,给你一百年都白搭!” 陈涉仔细琢磨这话。 张良又说:“人活着,如果只是吃饭,那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差别都不大。有德的报德,有怨的报怨,活着的差事就算交待清楚了。更何况,人家欺负了人,还天天坐在朝堂上耍威风,为什么我们被欺负的,就只能继续受欺负?难道我们天生就比他们差吗?” 陈涉不由得点点头,这话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是啊,难道天生就比他们差什么吗? “小哥,张某看你在村里挺有人望,这是你比别人厉害的地方。有些人是天人听人指挥的,没人指挥他就找不着方向,而有些人,嗯哼,天生就是指挥别人的,只不过,他暂时呆错了地方!” 陈涉的脸开始发涨,村里人服他,是因为他打架厉害,处事也公道,但没有一个人给过他这样的指点和评价。 “兄长,陈涉我……”,他有些慌乱,不知道是要表达感激,还是要表达困惑,毕竟他今天只是个种地的农人。 “陈涉小哥,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今天迈开腿,就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