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夜

    “嗡”，手机轻微振动，但是周扬却听得很清。他赶紧进入飞信，祈祷最坏的情况不要发生。

    “没错，以后我这边只给你发主题，需要你自己去搜集相关资料，然后形成文章，要绝对原创。”

    果然还是来了，周扬心头一紧，其实从几个月前他就有所预感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如今真的面对这种局面，周扬仍旧有些不知所措。

    “那稿费呢，会有所提升吗？”

    “没有，还是原来的标准，所有人都是这样。”对方的回复让周扬感到冰冷，他能听出对方的话外之音，就这个价钱，你不干，有的是人乐意干。

    周扬没再继续回复，他按下息屏键，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用手指轻轻按压太阳xue，情况有点棘手了。

    大概一年前，周扬在网上联系到了这家公司，说得好听点公司是做新媒体运营的，但实际上就是搞营销号的。公司在多个视频平台都有账户，所以对视频文案需求量很大，周扬这才有了机会。最初对文案的要求非常低，做起来也很轻松，周扬只需要根据对方发来的视频或者文章重新写一篇就行，严格意义上讲，甚至不能算写文章，而应该称为“洗稿”。他只需要每天抽出来三四个小时工作，就能把一天的饭钱赚够。

    不过，后来各个视频平台对营销号的整治力度越来越大，同质化内容被下架了一大批，因此公司对视频文案的要求也越来越高，终于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实际上，原创性内容周扬也不是不能写，但问题就在于，他平时还需要上课，课余时间虽然比之中学宽裕了不少，不过终究也是有限的，之前的工作强度就已经挤占了他绝大多数空余时间。按照周扬自己的估计，要是自己搜集资料写文章，每天的工作时间要延长一两个小时。

    实在不行，以后就晚上少睡一会，年轻人熬点夜应该没什么，周扬在心理暗自想着，他又打开手机相册，找到课程表，再次核对自己的课程，看看还能不能从哪里挤出一点时间。他掏出纸和笔，粗略的规划了一下自己的时间，没过多久，他就有了大致的想法。

    周扬盯着这张纸，一时间有些愣神，按照计划其实时间还是够用的，他的生活仍旧可以平稳进行下去。但是周扬的沉重心情却未能因此而有所舒缓，相反，一种悲哀的感觉从心底生发出来。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为什么面对更加难过的生活，自己没有任何愤怒和不甘，剩下的全是麻木和屈从，几乎下意识地就想让自己去适应生活。

    周扬忽然觉得有些发堵，恍惚间他看到了当初那个张扬自在的少年，他似乎总是敢想敢做，到底是从什么时间变得呢？他想起第一次面对类似的情况，不服气，恼怒，烦躁，确实是少年的心态，虽然幼稚，但是却又无所畏惧，要么加钱，要么不改，他跟对方大吵了一架。不过在周扬印象中，这应该是唯一一次。因为在此之后，对方故意拖欠了半个月稿费，周扬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自身的无力，后来就敢怒不敢言。看来如今自己已经被彻底驯服，周扬只剩下苦笑。

    其实周扬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大家都有苦衷，公司也需要挣钱，也要养活一大群人，如果还用以前的文案，连视频都发不出去，就更别提收入了。平台整顿也无可厚非，毕竟任由这种低质量内容盛行，平台也迟早要凉。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所有人都需要一口饭吃，所有人都在生活的压榨下苟且。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直面了真实的社会之后，周扬才对这句话有了更加真切的感悟。就像他一直都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但是却总也没有机会，没有条件，没有时间去付诸实践，他的生活始终是如此枯燥，就如同挂钟的摆锤，周而复始地来回摆动，虽然也总是在忙碌，但是没有任何乐趣和意义可言。周扬为自己感到无比的悲哀，或许这就是他这辈子的命运了，想彻底躺平，就此认命，但是一想到这里，周扬的内心就堵得难受。

    “叮铃铃。”铃声响起，晚课已经结束，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嬉闹声，大家都三五成群地走出教室，结伴离开。

    “周扬，走了，回寝室。”同寝的李晓飞揽住周扬的肩膀，“回去杀一把，上课的时候没忍住又氪了，出了一个金，我想试试强度。”

    周扬却轻轻摇了摇头，他觉得有些压抑：“我就不杀了小飞，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出去转转。”

    李晓飞挠了挠头，有些担心地看着周扬：“周，怎么感觉你不太对劲啊，有什么事跟兄弟说。”

    周扬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李晓飞闻言也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什么。

    旁边的吴东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雨伞，递给周扬：“周，拿着伞，外面下雨了。”

    周扬接过雨伞，询问道：“东哥，那你怎么办？”

    吴东不在乎地挥挥手：“拿去拿去，不用管我，我待会就勉为其难地趁一下对象的伞。”

    “什么，你特喵脱单了？”

    “我艹，我后槽牙都咬碎了，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吴东却“嘿嘿”贱笑两声，跑到一个女生身边，两人撑着一把伞走出教学楼。周扬没再管身边这几个散发着巨大怨气的单身狗，也撑着伞走进这黑茫茫的雨夜。

    周扬所在的城市，是号称“东方笆篱子”的B城，这里的秋季已经有了彻骨的寒意，斜风裹着细雨钻进雨伞，周扬的身体也因为寒冷而轻微颤抖，他紧了紧衣服，把雨伞压低一些，继续向前走去。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这个时间校园里的人已经很少了，白天的喧嚣也完全消失，路灯微弱的光线照射在地面上，映射出来的水洼因为雨水而出现点点涟漪，看起来颇为萧瑟凄清。一个满怀心事的人正撑着伞从这条路上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