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洞彻人心陈有知

    “见礼了。”

    陈有知起身道：“大师兄，这位是陈先生，老酒馆的掌柜。”

    郭怀都拱手道：“晚辈郭淮，陈掌柜见礼了。”

    “哈哈，郭小友请坐。”

    陈掌柜打量着郭怀都，频频点头，笑道：“青髯兄有高徒如此，实让陈某羡慕啊！”

    “不知陈掌柜口中的青髯，指的是何人？”郭怀都含糊地问道。

    “世上有几人敢自称青髯的，”陈掌柜兀自叹道，眼神中似在追忆着什么，而后看向郭怀都，眉头一皱，问：“莫非小友不知那青髯道人？”

    郭怀都见他所问，一时还不能分辨对方敌友，“陈掌柜说笑了，那位青髯道人乃当世仙人，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认识的。”

    郭怀都矢口否认，陈掌柜讪讪一笑，脸色变得不大好看，陈有知见状连忙道：“大师兄不知陈掌柜身份，此乃有知之过，陈掌柜务请见谅。”

    陈有知冲着郭怀都介绍道：“大师兄，这位陈掌柜是百家前辈，与我等师伯、师尊乃是至交好友，并非外人。”

    世人皆知青髯飘然若仙人，却不识青髯收过弟子。此等秘辛即便是江湖宗师圈子也不曾有传，所以陈有知说这位陈掌柜与家师有旧郭怀都是相信的。只是师尊好友他大多见过，他的印象里确实没有陈掌柜的身影。

    郭怀都听后了然，起身抱拳，道：“晚辈短见薄识，还望前辈恕罪。不知前辈出自百家何教？”

    “呵呵，前辈不敢当，我就是个开酒馆的，脱离百家好些年，早已算不上百家中人了。”

    百家虽以没落，然其在江湖上仍旧是举足轻重的地位，多少人不论老幼都以身为百家中人为荣，郭怀都师兄弟也不例外。郭怀都早年随师尊游历天下，见多识广，倒是没有养成骄矜的毛病。方元兴出身道门正宗，除师尊师兄外，目空一切，常因口无遮拦而惹祸上身，这也算是百家子弟的弊病。

    郭怀都想不通，眼前这个正值壮年，颇有能耐的汉子，不想着大展拳脚，而是选择隐居一隅，做个闲家汉子。

    “近年百家造势，意死灰复燃。岂不知十国已是往昔，争鸣已成过去，若是强拉硬拽，只会像那茅草干绳，四分五裂。何况佛教已至我东洲，乱世隐而盛世出，不同我百家子弟相争天下。此消彼长，日后势起定为我百家大患。”

    郭怀都陷入沉思，师尊曾言佛教之患不同于癣疥之疾，如今大有成为天下第一教的趋势，当今道教的实力已不能及。可是对百家而言天下之争远大过教义之争，只要有利于东洲天下，便是外来教义也无妨。

    这些不只是郭怀都的看法，也是他师尊青髯的看法。

    陈掌柜叹道：“郭小先生乃是道门正宗，青髯之后，见识深远，定知陈某之意，还望郭小先生多加劝解令师，我等百家应当同仇敌忾！”

    郭怀都听懂了他话中之言，想来这陈掌柜已经找过了自己师尊，只是不知为何师尊拒绝了。

    陈掌柜见他沉默不语，厉声激道：“道家早已不是十国时候的道家，说句不好听的，自紫须上人兵解后，道家势危，青髯、玄髭二人苦苦支撑至今，你身为青髯的传人，不卫道统，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道家，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前辈身居市井，却仍不忘江湖本心，只此足已令晚辈受教。只是家师云游四方，不知何时而归，具体结果还得与家师商议后再做打算”郭怀都躬身一拜，转身离去。

    陈掌柜见状并未阻拦，他已陈明利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为的就是郭怀都的态度。如今郭怀都转身离去，也象征着他和道家再一次谈崩。

    “掌柜的，那小子如此无礼，要不让咱哥们教训教训他？”站在柜台里的中年男人脸上闪过一丝阴翳。

    “人各有志，不得强求。”陈掌柜摆了摆手，露出无奈的神色。

    “陈掌柜莫气馁，我那大师兄为人颇有主见，只不过他还需要时间想明白，待下次想见，你二人定能达成共识。”一旁的陈有知发话了。

    “此番还要多谢巨子相助，若非巨子替陈某尽寻百家子弟，鄙人何以联合百家。说到这陈掌柜苦笑道：“只可惜昔日百家如今十不存一，百家无领军人物，百家子弟敝帚自珍，唉！大计难成。”

    “若有鬼谷传人在世，或可为领袖。”陈有知摇了摇头，感天叹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陈掌柜脸上闪过一丝戏谑。

    “纵横家为百家付出了太多，巨子如遇纵横家子弟，还望巨子替百家照看，陈恩在此拜谢了。”

    陈掌柜单膝下跪，陈有知连忙将他扶起，热泪盈眶，道：“前辈请起，纵横家对我百家有续命大恩，纵横家如有难，我墨家首当其冲！”

    陈掌柜缓缓起身，赞道：“墨家有陈巨子何其不兴！”

    陈有知笑而不语，相谈一番后，陈有知拜别了陈掌柜去追郭怀都了。

    “掌柜，那个叫陈有知的小子，邪乎！”柜台中被人称为三爷的中年男人说道，眯眯眼中透露出精明。

    陈掌柜面无表情，端着酒杯轻吮，似在发呆，似在思索。

    三爷继续说：“年轻人就得多帮衬，省得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

    “帮衬，怎的帮衬？年纪轻轻便被拜为墨家巨子，其定有过人之处，不然你以为墨家的人都是傻子？乳虎啸谷，百兽震惶。江山代有才人出，咱们老了。”陈掌柜一番话打消了三爷出手教训的念头。

    两个中年男人坐在一起，轻吮浊酒，望着酒馆门口，一言不发。

    ……

    “大师兄！”

    郭怀都脚力快，眼看就要走出了玄武街，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大师兄，等等我……”陈有知胳膊搭在郭怀都肩膀上，气喘吁吁，白气上腾。一身长袍也被汗水浸透。

    “陈师弟跟陈掌柜同姓，莫不是……”二人年纪近似父子，况且陈有知莫名跳出来同他相认，并将他带到老酒馆，很难不让郭怀都怀疑二人的关系。

    “大师兄想到哪里去了！我自记事起就跟着师尊，我师如我父，哪来的第二个父亲。”陈有知解释道。

    郭怀都呵呵一笑，也不理睬他，转身便走。

    “大师兄莫不是在生我的气！”陈有知高声呼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郭怀都面色阴沉，头也不回，径直往街头走去。

    陈有知不敢怠慢，快步去追。

    一人走，一人追，二人很快离开了玄武街。郭怀都加快脚步，转入一个巷道，陈有知想也没想追了上去。

    来到巷口，一道黑影袭来，陈有知惊慌失措，后背顶到墙壁，退无可退，紧闭双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过一会儿没了动静，陈有知缓缓睁开眼，只见郭怀都宽阔的身影压在他身上，目如鹰隼，一只大手掐住他的颈脖。真力外放，似乎稍一用力就能将他的颈脖拧断。

    “大师兄？”陈有知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郭怀都顿了顿，打量着陈有知，随即松开手。方才他突然出手，真力外放，其中还蕴含着一丝杀意。倘若陈有知有武艺伴身，定会下意识反抗，若是他会武，就证明他是带着某种目的接近自己。

    只是，结果令人出乎意料。

    陈有知揉了揉颈脖，虽然郭怀都几时收手，可迸发的真力仍旧伤到了他。

    “为何不躲？”以文入宗炼神不炼体，既没有经过真力淬炼，也没有罡气保护，rou体孱弱同普通人无异。方才出手带着杀意，倘若郭怀都有意，这一掌足矣毙杀他。

    “在我身份为查明前，大师兄不会动我。何况，这是在名都，名皇重法，杀人这般大事，只怕师兄有宗师之能也难走出名都吧”

    四目相对，似乎没有阴霾能够遮蔽陈有知那双光明洞彻的眼睛。

    陈有知冲他浅浅一笑，郭怀都下意识地目光躲闪。

    陈有知的话也给他提了醒，名都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简单，名皇的实力也没有想象中的弱小。

    “方才试探实属无奈，还望陈师弟见谅。”郭怀都抱拳一拱，以表歉意。

    “快快请起，大家都是道家同门，何来见谅一词，何况让大师兄行礼，这不是折煞师弟吗！”话虽如此，陈有知却是安然受了全礼。

    “大师兄所为，无非是想知晓近几日名都变况，此事交给师弟，师弟不日去府上叨扰。”

    “有劳师弟。”

    二人相谈了些道家的事，而后在岔路口分手。望着陈有知远去的背影，郭怀都沉思良久，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莫名出现的小师弟拥有能够洞穿人心的能力。若是他选择出仕，这种能力足矣助他高居庙堂。

    “唉！真不知下山是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