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论功行赏

    “如果将天下比做水，将诸国比做渔者。纪圣无疑是蠢笨的渔者，竭泽而渔虽能享一时之利，却不图长远发展，致使纪圣国在拥有精兵良将的情况下，却没能歼灭十国，一统天下。真正好的渔者应当饲鱼养水，渔者赖渔而活。天下虽大，鱼虽多，却总有穷尽的那一天。渔者生子，鱼亦生子，子生孙，孙再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话毕，李德看着名皇继续道：“南国与大名相争甚久，在诸国看来，南国是偏隅蛮夷，不毛之地，必败无疑。李某不敢苟同，南国偏居一角，进可攻，退可守，若是给南国足够的时间发展农业，大名南部战线将不再是南国不可逾越的天堑。”

    一时间整座大殿沸腾起来，有人说他大言不惭，有人说他居心不良，亦有人心有疑惑却闭口不言。

    名皇看向李德，双眼微眯，他愈发欣赏眼前这个“叛国”的年轻人，“如你所言，蛮国乃是我大名的心腹大患，如此朕又岂会与蛮国修好？”

    “名皇是明君，自然知晓其中利害。”

    名皇笑了笑，反问道：“若朕是明君，为何似你这般人才却不能为我所用？”

    李德苦笑一声，脸上也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名皇无奈地叹了口气，“李德敢作敢为，真大丈夫也，请上座。”

    名皇未请蛮国使者，单请李德一人，可见他对李德的喜爱和钦佩。朝中大臣纷纷住嘴，连名皇都夸赞李德是大丈夫，他们再说李德的不好岂不是打了陛下的脸。

    唯有杜项露出嫌恶之色，厉声骂道：“好一张俐嘴，但是非黑白应有对错，尔立场不一，背国援敌，尚不如一执戟郎，岂敢比身大丈夫！”

    李德一愣，上下打量起杜项，躬身一拜，“阁下便是杜大人吧，杜大人是两朝元老，大名梁柱。李某敢问杜大人，可去过南国？”

    杜项答道：“年轻时去过。”

    “请杜大人以一言蔽之。”

    杜项沉思片刻，“穷山恶水。”

    “比之名都如何？”

    “云泥之别。”

    李德突然放声大笑，众人不解他为何发笑，笑声过后，李德声音哽咽，众人见他脸上留下两行泪痕，对他哭笑不得的行为愈发疑惑。

    “南疆有嵽嵲，耸峙入云间。崖山如钩喙，波涛怒峰峦。战火飞连天，恶角含生泪。蹴蹋山河土，壮士期年归？”

    从李德开口到结束，偌大的宫殿中，竟没有一丝声响，所有人深深陷入李德的诗中，诗中所言画面浮现眼前。他们仿佛看到了被烈火炽红的天空，被鲜血浸染的大地。一个孩子站在土坡上，无助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似乎在等待父母亲待他离开。

    “呼哈！”众人贪婪地呼吸空气，方才他们竟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险些休克。

    “玉液瑶池清，华服金銮配。承欢膝下颜，夜语声声休。生岁无政绩，开疆难扩土。弊国无一利，怎得入宗祠？”

    话音落下，大殿上陷入沉默，只不过这一次的沉默更像是死寂，有冷意，有杀意。

    玉液、瑶池是宋危清的父亲，老名皇修建的两座巨大温泉，征集了不少民夫，耗资巨大修建完成。华服和金銮指的是老名皇每次出行十分气派，车马衣服都是最好的。沉欢膝下和夜语却是再说老名皇留恋后宫，一大把年纪又生了一大堆小娃娃，而这些小娃娃长大后大多去了外地就藩，可是土地太少了，远不够给儿子们分封的。开疆难扩土则是在说老名皇好战而不养兵，穷兵黩武，到头来却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综上皆是老名皇的污点，李德居然当着大名满朝文武的面道出，无疑是将大名皇室的脸面摁在地上摩擦。

    宋危清听后并不感到愤怒，因为这些他都知道，他做了名皇后也在极力挽回，只当做为他的父亲恕罪。

    李德站在大殿中央，直视名皇，等待处置。这一天他等了很久，虽然辱骂一国之君的父亲很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可当他心里积怨的东西释放出去，他才知道自己真正追求的是什么。

    “陛下，李德虽为外使，但他辱骂先帝，应当处以极刑。”有好事者跳了出来，毫无疑问是世家的人。

    朱嵩濂虽然是武将，其实他心细如发，知道倘若名皇将李德处死，那就变相证实了李德诗中所言。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为了避免名皇绕不出这个死胡同，他赶忙道：“陛下，臣以为李德诗中未有半字提及先帝，胡大人竟说李德是辱骂先帝，依臣之见定是别有用心之人从中挑拨，陛下英明，定不会受小人教唆。”

    胡大人咬牙切齿，却不敢出声，正如朱嵩濂所言，李德诗中并未提及先帝，是他先入为主，反而陷入被动。

    宋危清很快明白了朱嵩濂的用意，平复心情后，语气淡然道：“诸爱卿请入座，杜项你觉得蛮国使者文采如何？”

    “文采尚佳，发人深省。”

    杜项为人刚正，却不是傻子，眼下要给名皇台阶，身为臣子只得让步。

    “朕也觉得不错，诸位觉得如何？”

    只听得满朝文武齐声声喊道：“臣等有罪，臣等奢靡成性，还望陛下恕罪。”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李德终究还是年轻了些，未成想名皇只三言两语就将黑锅甩给了群臣。

    李德此行出使的目的也达到了，识度的他也不敢继续找大名的麻烦。

    “宣北荣使者。”

    “宣北荣使者进殿。”宦者声音落下，韩余烬踏入大殿。

    只见他手捧木盒，头戴武弁冠，身着赤罗裳，脚踏步云履，丰神俊朗，神采奕奕。众大臣还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就连宋危清也为其惊羡不已。

    “北荣外使韩余烬参见大名皇帝。”

    “韩家真有胆色，居然敢派你这样的人才出使名都，北都距名都相隔千里，山路崎岖，不好走吧。”

    韩余烬出现在行御司视野中，他的身世就已经被宋危清摸清楚了，何况韩家嫡系那些个破事当初可是闹得满城风雨，诸国间早就传疯了。

    “谢名皇体谅，来时一切顺利，却不知离开名都会是如何光景。”韩余烬也不隐瞒现下的处境，诸多势力，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宋危清听出韩余烬话外之意，韩余烬是一颗公用的棋子，若是被北荣主战派利用，刺杀于大名境内，只怕北荣会借此为由进军陇右。眼下大名内有清平贼军声势浩大尚未清剿，实不该再徒增压力。

    “北荣外使无需担心，朕会遣精兵送你出大名。”宋危清的意思也很明显，出了大名疆域，你死不死就和我无关了。

    “北荣使者，入座。”

    除了蛮国使者和北荣使者，余下皆是小国使者，不过是来和大名巩固关系。宋危清先是感慨了一番大名历代皇帝的艰辛，众大臣随声附和，有垂手顿足者，有泣涕不止者，甚至还有人当场晕过去。

    “师兄，你不是说天下英杰如过江之鲫，数之不尽吗？难道天下英杰就是这群戏精。”方元兴本就听得昏昏欲睡，见到众大成的表现，顿时对这次国宴失了兴趣。

    郭怀都绷着脸，显然是对大名朝堂失望透顶，“如此朝廷，我等兄弟会有出头之日吗？”

    王姝瑶早就察觉到郭怀都难看的脸色，可她却不敢出声。

    “王家世代忠良，老令公更是为我大名鞠躬尽瘁，身陨北疆。今有老令公之子，镇中将军王洛川据守邺卢关，以弱胜强，保大名门户，护我万万子民。其功甚伟，王洛川上前听封。即日起名都就职，归还武偃候封号，兼应武堂外院院长，增食邑千户。”

    话毕，群臣震惊，纷纷猜测名皇是否又要对世家动手，王洛川的回归，又会有多少世家会遭殃。

    论功行赏才刚刚开始，宋危清看着底下的动静，心中甚是满意，“我大名人才济济，从开国将军朱石河起，始至今时，朱家共历十代。朱权镇之名早已名扬各国，如今朱家有后，继承父业，实乃朱家之幸，我大名之幸，朱嵩濂上前听封。”

    听到自己的名字，朱嵩濂精神一振，强压内心激动，从容踏出席位。朱嵩濂身长八尺有余，尚未加冠，脸上尚有属于少年的棱角。看到朱嵩濂，宋危清不由得想起年少时的自己，不觉间呆愣片刻。

    “微臣朱嵩濂见过陛下，吾皇万年，大名永昌。”这是朱嵩濂排练了一晚上的话，今日在大殿上终于用他那细微颤抖的声音喊了出来。

    “好一个意气风发的朱嵩濂，我大名少年皆当如此。”就连一项挑刺的杜项都给予了朱嵩濂中肯的赞誉

    “朱嵩濂率兵镇压元龙关内乱，救援邺卢关，与邺卢关守军击败清平贼十万众，年纪轻轻，即有如此功勋，朕心甚慰。封朱嵩濂为骠姚校尉，赏金四百，云缎百匹。”

    “谢陛下。”

    不只是朱嵩濂本人激动，老爹朱权镇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偌大的名都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懂骠姚校尉四字的含金量了，先帝昔日为赞誉他作战骁勇，特立此官职，职位虽不高，但其中荣誉却比许多将军还要高。自从他升官后，骠姚校尉一直是空缺，如今朱嵩濂被封为骠姚校尉，总算是子承父业，不论是朝中，还是民间，“骠姚父子”不失为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