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舞姬凤婉

    “古之王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今有我儿宋英誓，身先士卒，不畏强敌，冒死求援，虽刀兵加身，莫敢怯也，实扬我宋家之威，长我宋家之志。宋英誓听封，朕赏你金百两，云缎百匹，蜀绣十缎，另赐三百虎贲随身。”

    “谢陛下。”

    虎贲卫乃是九锡之一，偌大朝廷也只有朱权镇一人得此殊荣。如今宋危清赐他虎贲卫，既表彰了宋英誓的功劳，也代表宋英誓在明面上是名都唯二拥有私兵的臣子。有兵权在手，日后宋英誓在朝堂上才能有底气。

    殿内诸多亲皇党都为宋英誓感到高兴，当今名皇膝下子嗣唯有宋英誓成年，且可堪大用。虽然宋危清并未立太子，但在诸大臣眼中，宋英誓必定是名皇的继承人。有不少大臣早在宋英誓伤好后，就遣人搭线了。

    宋英誓本人面色不改，反而眉头微蹙，虎贲卫乃是九锡之礼，听上去是天大的殊荣。可自古以来，受九锡礼的大多都是朝中权臣，这些朝中权臣最后纷纷篡位。昔日朱权镇横扫诸藩，威震三国时兵权在握，老名皇便是赐他车马、虎贲、斧钺。不久之后，朱权镇归还兵权，在朝中做了文武兼并的官职，官职虽高，却无实权。

    最是无情帝王家，经历了一次生死，宋英誓似乎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比以往更谨慎，思虑更多。

    而宋危清也一直注视着宋英誓的表现，见他气定神闲，宠辱不惊的样子宋危清也暂时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在给三人封赏后，便让内侍拿出事先拟好的诏书封赏在邺卢关一战中出生入死的将士。似汤秉承那般不在场的武官也没有落下，郭怀都侧耳倾听，生怕落下自己。

    直到内侍读完最后一个名字，收起诏书退到一边，也没有提到郭怀都等人。

    朱权镇面露疑色，看向王洛川却发现他闭着眼睛，似乎有意避开他的目光。朱权镇也是官场老手，王洛川的表现让他意识到这背后定是有人授意，能让王洛川乖乖听话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名皇一人了。

    “善事父母者，孝也。孝者，所以事君也。今王家有女，为父从军。战场指挥，临危不乱。上阵杀敌，勇敢无畏。古今女子，无出其右者，王姝瑶何在？”

    “拜见陛下。”王姝瑶走出席位，云带束腰，马辫高梳，战裙鎏靴，端的是英姿飒爽，不让须眉。

    “王家有女初长成啊！”宋危清不由得发出感慨。

    “王姝瑶虽然你此次功劳甚大，可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在宫外为官的先例。朕思量再三，命人打造了一柄金枪，便赏赐给你。”

    两名内侍抬着一柄长枪走出来，众人视之，但见那长枪通体金黄，枪袋上攀附这一头貔貅巨兽，三排铁刺立在枪穗上，犹如貔貅的爪牙，配上紫铜枪纂显得格外威武。

    王姝瑶单手接过长枪，掂了掂重量正合适。真力炼兵，那金枪上的貔貅仿佛活了，王姝瑶忍耐不住，竟在大殿上舞动起来。

    只见漫天枪影卷起狂风，风声如虎啸，踏步似龙吟。盘虬立天根，橫拉开两扇，正是王家枪术。王家枪术大开大合，但王姝瑶手握金枪施展起来竟要比自家的虎头湛金枪还要顺手。

    “大殿之上，擅舞兵器，请陛下治罪。”舞罢王姝瑶见群臣都看向她，后知后觉，连忙请罪。

    宋危清赞扬道：“宝枪配巾帼，何罪之有？”

    “敢问陛下，此枪可有姓名？”

    “朕方才见你施展枪术进似龙虎，退似龟麟。如鹪明飞舞九霄，玄鹤浅戏江滩。依朕之见不如就叫麟钧，如何？”

    “谢陛下赐名。”王姝瑶喜欢麟钧，以至于一时的喜悦让她忘记了本愿。

    赏赐完王姝瑶，郭怀都本以为名皇会将他兄弟二人留到最后，谁知宋危清并无后文，只是勉励了邺卢关参战的将士后便宣布国宴开始。盛装的宫女整齐的排成长队，端着佳肴踏入大殿。

    满桌的佳肴果品，琼浆玉液。郭怀都却是感觉如鲠在喉，他一点食欲都没有，许是昨日吃的茶点还未完全消化，以至于他现在看到精美的食物到有点反胃。

    宫音袅袅，身段婀娜的舞姬们扭动着腰肢，面含微笑，将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出来。若是能被大人们看上，她们就能脱离教坊司，入得官府，也能享受半生富贵。每一位大臣面前都有一位舞姬，郭怀都面前也有一位年轻的舞姬，十四、五岁的模样，却生的雪肤花貌。周遭的王侯大臣也被她那姣好的面容和身姿吸引，年轻舞姬对他们不假辞色，却对面前惆怅的少年倍感兴趣。

    舞罢，众舞姬上前斟酒，因为分席而坐，倒是给了二人私语的机会。

    “将军为何一副愁苦模样，莫不是嫌弃凤儿舞姿平庸？”

    闷酒醉人，此时郭怀都已有了六分醉意。听到有人称他作将军，忍不住抬头看去。

    “你是何人？”

    “奴家闺名凤婉，将军可以叫奴家凤儿。”凤婉嫣然一笑，似冰雪初融，万物迎春，郭怀都顿时感觉胸口郁郁之气舒缓许多。

    “凤婉，凤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人如其名，人如其名。”郭怀都摇头晃脑，将斟满的酒一饮而尽。

    “将军好文采。”

    郭怀都苦笑道：“何来的将军？凤婉姑娘可是在调侃我。”

    凤婉咯咯一笑，“何来的姑娘，凤儿不过是区区舞姬，身份卑贱，当不起姑娘的称呼。”

    郭怀都愣了愣，细细打量起凤婉，“我观姑娘非寻常女子，因何身陷乐藉？”

    大名将罪民、战俘等群体的妻女及其后代籍入专门的名册，迫使之世代从乐，倍受社会歧视和压制，是谓乐籍。

    “将军不会想知道凤儿的身份。”

    见凤婉不愿说，郭怀都也不好追问，只得扯开话题，“为何你会叫我将军，我们见过吗？”

    凤婉笑道：“公子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颇有挥斥方遒的豪迈，任谁见了都会认为公子是将军无疑。”

    郭怀都摇了摇头，心中失落，自嘲道：“让凤婉姑娘失望了，郭某不过是一个被诏安的山大王，现今并无官职，之所以能来参见国宴，算是沾了他人的荣耀。说直白点，郭某不过是个附属品罢了。”

    说笑间，不知过去多久，突然上席传来一阵喧闹声。

    韩余烬捧着木盒，来到大殿中央，“大名国宴，名皇与民同乐，韩余烬虽身为外使，愿献射技助兴。”

    宋危清饮了不少酒，早已显露醉态，见韩余烬捧着木盒走出来，遂没精打采地问道：“木盒中是何物？”

    “此宝千金难求，世之罕见，是韩某献于名皇的礼物，。”韩余烬回答道。

    “呈上来。”

    内侍接过木盒，跪身来到宋危清跟前。

    打开木盒，盒中躺着一柄大弓。那大弓长足八尺有余，弓身是银合木，弓弦是貔虎筋，看上去极为普通笨重。宋危清拿起大弓，一股巨力突然传来一股巨力，宋危清及时催动真力稳住大弓，才避免它砸在桌子上。

    “好一件宝贝，只是这般大弓如何使得？”

    大名国所用弓箭多为小弓和狼牙箭，小弓方便携带，可骑射，狼牙箭威力不俗，如此配置，也让大名铁骑在野战中与北荣有一战之力。而韩余烬献上的大弓似乎更适合步射，而且分量极重，普通将士若是不催动真力，或许连弓都拿不稳。

    “请为名皇演示。”

    演示射术要去空旷的地方，宋危清命人将百官的席位拉开，在大殿上腾出一片空旷的地方，又命人在大殿外设一箭靶。

    “此距殿外相距百步，北荣使者可试射，如能射中朕有赏赐。”

    百步之外的红心，在众人眼中小如芝麻。满朝武官能百步中红心者寥寥无几，更何况是极重的长弓。持弓愈久，准心愈差。所以韩余烬若想射中红心，需得一气呵成。可寻常射术又怎能迅速瞄准靶心。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宋危清自是不相信的，满朝文武也纷纷讥笑韩余烬不自量力。

    韩余烬搭上羽箭，凝神聚气，周围的杂音渐渐消散，缓和的真力在体表流动。王洛川等人面色凝重，他们发现韩余烬格外冷静，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了他与外界的交流。朱权镇对这股气息最为熟悉，似乎从前遇到过，只是感受并不明显，一时间想不起来。

    “应物变化，道门大手段。”郭怀都浑身一颤，浑身醉意也随之退去。再看一旁的方元兴，早已喝成一滩烂泥了。

    “北荣使者怕是托大了。”一旁的凤婉评价道。

    “你懂射术？”郭怀都好奇地看着她。

    凤婉摇了摇头，“不懂，但我听人说过。古之习射者，需身体端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势成。能够献给陛下的长弓定是把宝弓，宝弓至少是八石强弓，以那长弓的体型，至少需得十石臂力才能拽动吧。”

    听过凤婉的分析，郭怀都不禁对她产生了兴趣。

    郭怀都望向坐在大殿最上边的宋危清，神情复杂。又低头看了看为自己斟酒的凤婉，不由得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