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易主（二）

    新的陵墓位置定在云州城东，与阮钰下葬的日子相隔一天。

    云益带去的府兵有两百人，说是维持秩序，结果到了一看，欧阳林带了一千人将地点围住，水泄不通。

    云益得到陛下默许接手云国的时候，不是没打过欧阳林的主意，只是欧阳林一直装聋作哑，两人的关系就这么不冷不热下来。如今，他吃了暗亏，也只恨没有拉拢到此人。

    “欧阳将军，本王只是想送一送王兄，可否借道？”

    “王爷还是请回吧。一会儿天热，中暑了可不好。”欧阳林早就看不惯他了，虽然也看不惯苏子寒，不过原因不同，眼下能呛他一回，心里特别舒坦。

    “欧阳林！本王叫你让路！”

    欧阳林就是要他动怒，他要是一直软磨硬泡，他还真不见得招架得住。“王爷，末将领的是陛下的旨意在此地保护景王殿下的安全，还请王爷体谅。”

    欧阳林不得不佩服苏子寒的智谋，若是请旨说云谦下葬，不准云益来的话，肯定不行。但是请旨说保护他的安全，就可以划定一个安全范围。譬如，请眼前这位怒不可遏之人离开。

    云益也不是好欺负的，广袖一挥，指着身后二百府兵问他：“这里，还是云国，本王是这片土地的王者！就算要保护景王殿下，也是本王的责任，由不得你挡着。”他指着欧阳林的鼻尖，“本王说的是王兄迁坟一事，本王身为云氏子孙，必须看着兄长下葬。”

    “可是景王殿下的确在里面啊！”欧阳林足下分开半步，以自身为墙壁，挡住云益去路。

    就在相持不下的时候，云裳一身素白地走了出来，先跟欧阳林道了一句：“师兄，只是王爷一人，也不必拦住。”

    欧阳林道：“好。那就请王爷一人过去。”

    云益很不服气，云裳按照礼数应该先拜见他，在见过欧阳林。此时紧要的是云谦的棺材，顾不得跟他们纠缠，云益大步朝前。身后府卫紧随其身后，被欧阳林大刀一挥。

    “王陵重地，不得擅入。”欧阳林身后迅速聚集数百精兵，对王府府兵毫不客气。

    云益看这架势，占不得上风，也不能硬碰硬：“就地静候。”

    等云裳带着云益到新陵墓的位置之时，一切准备就绪。司礼的官员见到云益，还不忘见礼。云益已经把对方在心里咒骂几十遍了，也勉强点个头。

    苏子寒坐在圆椅上，闭目养神。身旁的侍卫，撑着一把大伞，为他遮挡不算焦灼的阳光。

    司礼官员过来请话：“殿下，可以开始了。”

    “那你们就开始吧。”

    司礼官员以为殿下会起来，起码肃立一旁，以示对亡者的敬意。看样子，眼前这位皇叔，怕是不会了。但是棺材还是要下葬的，他只得回去按照步骤一步一步安排。

    云裳看着父王崭新的灵柩，就知道苏子寒一定开过棺。如果当时就能抓住那些行凶之人，揪出幕后主谋，今日也不必如此。怨只怨，从来没有防备过身边潜在的敌人，才会有今日的悲剧。

    跪在坟前，看着棺材上不停地添上惺忪的泥土，云裳的心，冰凉至极。

    “身为王者，注定要面对陛下天威与臣民的拥护。身为王者，注定不会被所有人喜欢，即便是庶民，也做不到被所有人喜欢。裳儿，你生在王府，有这个资格去当这个云国的主人。你是父王的女儿，也可以选择不理会这些为难的事情。不管你以后想要成为什么样子的人，都要记住，你是主人。”

    云谦在她十五岁生辰的时候，告诉她的话，她记得很清楚。

    她还笑着说：“父王，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女儿十五岁啦，可以跟二十岁的男孩子一样喝酒了呢。”

    其实，不足十五岁的时候，云裳也偷偷尝过烈酒的滋味，烧的咽喉难受。十五岁，成人礼。那个时候，就该正经八百地选择了，只是她没有在意。父王在那时，怕是早就等待许久了吧。

    对不起，女儿长得太慢了。对不起，不能在你有生之年，让你看到她像个儿子一样独当一面。眼泪，像是没有闸口的水，奔流不止，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懊悔，在此刻占据全部的心灵，无法找到出口。

    垒起来的黄土，有一人高。移栽的松柏，绿的招摇。

    云裳在坟前拜了又拜，最后被司礼的官员扶起来时，已经没什么力气。她要坚持住，不要倒下，不能让别人看到她的体质有差。

    云益一直站着，没有位置坐下，腿也不大舒服，前去跪拜一下，上柱香就起来了。

    “裳儿啊，你在阮国，可曾见到你弟弟云涛啊？”云益逮着机会，自然不会放过。邪了门了，云涛已经七八天没有消息了。他不是那种一出门就忘记家门的人啊，必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几回送去问消息的人，都没有回信。

    “嗯。”云裳简单点头，不愿跟他多费唇舌。

    云益见她态度还行，就接着问：“那……你这么快回来了，他怎么……”

    云裳很不高兴地打断他：“你怎么不去问他。”云涛与她，早已不再是姐弟，至于最后他能不能活下去，她没有兴趣知道。“世子的行踪，从来不跟我交代。”言罢，转身去找苏子寒。

    此时的苏子寒已经休息够了，轻咳两声，准备回宣陵。“郡主，此时启程回宣陵，天黑之前必定能到。”

    “那就回去吧。”云裳真的很累，很累。

    “裳儿！”云益在后面，还想问话，想起苏子寒一次又一次的害他长跪，还是闭嘴了。他回头看向云谦的墓碑，无论如何，这棺材是埋下去了，不出乱子的埋下去了。看着欧阳林的士兵全数撤离，他总算是歇口气了。

    京城，陛下收到阮澈关于云涛投毒一事的文书，捏在手里，看了半天。

    云涛啊云涛，都已经册封世子了，还做这种事情来。还被阮澈发现了，这下好了，不管也不行了。可是一管，云涛的世子之位必定是撤了不可。新册封的世子，就犯了杀人未遂的大罪，对象还是原本有继承王位资格的郡主。

    “怎么偏偏就在阮国！”苏凌气的把文书往地上一砸，恨不得再踩上两脚。

    宫人通传：“陛下，平王殿下求见。”

    “不见。”苏凌正烦心着呢。当初他要找到云裳郡主，就是苏子恒说云国又不是只有一位郡主。要不然，怎么会有今日的尴尬。

    宫人小声地确认：“陛下，是平王殿下。”

    “让他等。”苏凌一头的怒火，可是怒火解决不了眼下的难题。既然云益是他举荐的，就先听他的意见。“带他去偏殿，朕稍后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