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下部第三十五章 小胖的身体在雨水的浸泡下，快速冷却，瞬间变得冰冷而僵硬。鲜血混合着雨水，汇集成一条鲜艳的红色河流，朝低处流去。小明还在歇斯底里地哭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让你不要欺负晓菲……不要欺负她……” 晓菲爬过去抱住小明，声音虚弱，颤抖，像是飘荡在天外：“小明……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呀？” 小明爬过去抓住匕首，痛恨地说：“都是你……都是你……你咋就不长眼睛呢？” 晓菲爬过去握住小明抓住匕首的双手，不小心触碰到了冰冷的硬铁，一股寒冷迅速传遍全身，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急忙送开手，她哭喊着，央求着：“小明……你快丢掉它……我怕……”小明抬头盯着她，眼里充满恐惧和绝望。他缓缓举起手，用力把匕首抛出去，巷子里立即响起清脆的金属与石板的撞击声。一会儿又回归了哗啦啦的雨声和呼呼的风声。小明突然爬起来，拉住晓菲的手，颤悠悠地说：“晓菲，走……我们离开这里……” 晓菲全身没有一丝气力，任由小明拽着她往前走，走出很远，她转头望着小胖的身体所在的位置，眼前一片黑暗，她似乎感觉到一个透明的影子渐渐升上空中，冲着她说：“耿晓菲……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做我的女朋友……”那声音空灵、深远，仿佛来自天际。晓菲身体哆嗦，赶紧回头，握紧了小明的手。一路上，小明的嘴里念叨着：“我没有杀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小明的肩膀上鲜血还在渗出，可是他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疼痛。他不知道应该带着晓菲去哪里，我们还能回家吗？我们不可以回家！他仿佛看到警察朝他的手上戴上了明晃晃的手铐，不禁一个寒战。自言自语道：“不能回家……mama饶不了我……我没有杀人啊！” 欧倩做好晚饭左等右等不见孩子回来，她站在凉台上翘首张望，窗外风大雨大，晓菲出门没带伞。她赶紧抓了伞急匆匆出门，学校里早已黑灯瞎火，大门紧闭，一路上也没碰到晓菲，这孩子，能上哪儿去？她心急如焚，兴许跟小明回家了？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水潭朝岳正扬家去。敲开门，龚燕惊讶地看着她：“妹子，咋是你？孩子们呢？” “啊？孩子没在这儿？”两个女人四目相视，眼神惶恐不安。 “唉……这风大雨大的、黑灯瞎火，能上哪儿去？先进来坐一会儿吧！”龚燕让开道，餐桌上的饭菜呈现在欧倩眼前，已经没了热气儿。 “不坐了……我再去找找！嫂子，孩子们若是回来，别让晓菲自个儿回家！我来接她。”欧倩心神不宁地转身下楼，龚燕望着她的背影，感叹：唉……善心的女人多劳累！ “小明，我们去医院吧！你的肩膀还在流血……很痛吗？”晓菲担忧地说。小明紧握晓菲的手，咬紧牙关，说：“不痛！我不要去医院。晓菲，我们不可以回家。我怕坐牢……”伤口在雨水的浸泡下撕心裂肺的疼痛，小明一直坚持着，在昏暗的路灯下，他的脸色惨白，目光因绝望而暗淡。这样的雨天的夜晚是没有人愿意出门的，所以他不怕被人撞见他身上的刀伤。 “我们可以去哪里？我们有别的去处吗？小明……不会的，你不会坐牢！小胖不是你杀的，你没有杀他……我可以作证啊！”晓菲的声音微弱、无力，她的精力已经完全被掏空了。她好想倒下来美美睡一觉，最好跟爸爸一样，不要再醒来。忽然间，她发现人活在世上是这样疲惫，许多灾难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就会悄然逼近，搞得人措手不及。 “晓菲，答应我，不要带我回家……至少今晚不能回去……”坐在环城公园里的长椅上，小明感觉呼吸困难，头昏沉沉，眼瞅着就要闭上眼睛，他吃力而无助地央求道。 “好！我们不回家……小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晓菲的眼睛望着远处街道上的路灯，一排路灯大部分都亮着，中间夹杂着几盏坏掉了的，延续了一段黑暗。生命是否也如同灯盏，拥有的时候灯火通明，一片光明；失去了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希望和向往也是这样吗？ “晓菲……你，你还会讨厌我……还会不愿意搭理我吗？”小明的脑袋耷拉在晓菲的肩头，整个身子斜靠在她身上，脸上流露出苍凉。 大雨已经退却了，风也没有那么猛烈，两个湿漉漉的身体紧挨在一起，透骨凉。晓菲的眼皮沉沉，但她倔强地不愿意闭上眼睛，任由小明的身体依靠着，缓缓地说道：“小明，我从来都没有讨厌你，原来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 “那就好……知道吗？那些日子我好难过……”小明的嘴角流露出疲惫而满足的微笑。整个身体滑进晓菲的怀里，晓菲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说：“我也很伤心的……小明，累了就闭上眼睛歇一会儿，我会睁着眼睛陪伴着你……你不要害怕！” 夜渐渐深了，风阵阵吹过，晓菲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小明的身上，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不要啊……我没有杀人，我不是故意的！晓菲……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黑暗中，小明惊厥的呼喊声惊天动地，晓菲的身体颤栗得更加厉害。她轻轻地拍打着小明的脸颊，轻唤：“小明……小明……醒醒……”小明没有醒来，两只手还在空中乱舞，嘴里还在嘟囔。晓菲心里怕极了，小明，你不会有事儿吧？小明，原谅我，我得带你去医院，否则你真的会死的！小明，你等着，我很快回来……一定要等着我！晓菲轻轻地把小明的头放在椅子上，重新把外套给他盖好，转身冲进夜色中。 欧倩一直到深夜也没有找到两个孩子，拖着倦殆的身体回到家里，龚燕等在门口，夜深了，她在家里也开始坐立不安，她想不到孩子们会到哪儿去，心里不塌实，就来了。两个人相对无言，回屋，静静地坐着，餐桌上的饭菜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她们剩下的只能是等待！欧倩的眼里饱含泪水，这些年来，经受的磨难太多了，让她胆战心惊。晓菲，你一定不能有事儿，千万不能有事儿啊！她对这样阴风冷雨的夜晚有一种惶恐，每每这时，极容易让她回忆起宝贵出事儿的那个夜晚，她就会让晓菲停留在她的视线里，即便是半夜，她也要起身到晓菲的房间里看看她，静悄悄地注视她一阵子，才可以安心地回去睡觉。她总是害怕哪天醒来晓菲就已经不在她的身边。晓菲是她生命的支柱，是她和宝贵的希望！ 龚燕唉声叹气，心里埋怨着：这些年咋就这般不顺当呢？唉…… 晓菲站在马路边拦车，身上斑斑血迹，那是小明身体里渗出来的血液。夜里车少，好不容易看到几辆车驶过来，却对她的挥手视而不见，一晃就过去了。晓菲跳着脚哭喊：“停一停啊，救救小明……”可是，空中只回荡着她的哭喊声和汽车扬长而去的声音。终于有一辆车停在她的身边，司机探头出来问道：“小姑娘，都半夜了，咋还不回家呢？” 晓菲如遇救星，跑过去哀求：“叔叔，求求您，送小明去医院吧，他就要死了！”那司机看清楚晓菲身上的血迹时，脚下踩动油门，汽车就像离弦的箭，‘嗖……’一声窜出去，从晓菲的胸前擦过，把她远远甩在后面，惯性带动她险些跌倒。她绝望地朝着汽车远去的方向呼喊：“叔叔……救救小明啊！救救他……”声音撕心裂肺，划破长空。她不免对这个世界失望，人与人之间为何是这样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