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下部第三十六章 一辆出租车缓缓驶过来，她奋不顾身地冲到马路中央，拦住了汽车的去路。车停稳，司机探头，温和地问道：“小姑娘，你咋这样拦车，幸亏我车开得慢，不然多危险啊？” “叔叔……救救小明，救救他……他们，他们都不愿意救他……”晓菲声泪俱下。司机没多想，赶忙说：“快上车，带我去看看！”晓菲钻进汽车，冲着司机连声道谢：“谢谢叔叔！谢谢……您是好人！世界上还是有好人！” 司机的眼圈不由得湿润了，他没曾想这种历经沧桑，充满世态炎凉的语言居然从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他扭头看着她惊恐的稚嫩面孔，心中大吃一惊，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目光与孩子眼睛里透着与她的年龄不相协调的苍凉眼神相遇，心中一阵酸楚，他柔和地对她说：“孩子，别怕！叔叔一定帮你救他！” 晓菲冲着他露出疲倦的笑容，说：“叔叔！我一定牢牢记住您，将来我和小明一起来感谢您！”司机佯装专心致志地开车，心潮起伏，说：“孩子，叔叔不要你们感谢！只要你们好好的，健康快乐地成长就好！”晓菲咬着嘴唇点头，但她还是认真地记住了这个好心的叔叔的面容。 昏迷中的小明被送到了医院，那位出租车司机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替他垫付了抢救费，他已经力所能及了，良心也该获得安宁了，剩下的也只有在心里默默地为孩子们祝福。之后，他趁着晓菲不注意，悄悄溜出去，开着车走了。 在医生的再三追问下，迫于无奈，晓菲终于说出了家里的电话，但对小明受伤的原因绝口不提。她时刻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说，绝对不能说！不然小明会坐牢的！转而，她又在心里默默地祷告：小明，你千万不要责怪我，我不想让你死啊！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不会让你去坐牢！ 夜半，电话铃声响起，沉思中的欧倩和龚燕惶恐地盯着电话发怔，居然没人敢去接。她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电话铃声持续地响着，欧倩战战兢兢地接通了电话，嘴里脱口而出：“晓菲，你们在哪里？” “请您立即到人民医院急症科来，您的儿子受了刀伤，流血过多，正在抢救。” “小明？”欧倩拿着电话愣怔在那里，像一遵雕像。龚燕听到小明的名字，惊恐地望着她，等待她说出惊天的消息。半晌，欧倩才回过神，慌忙换鞋往外冲，龚燕情知不妙，也跟着撵出去。一路上，她没有追问出了啥事儿，还是晚一些知道得好，至少可以留下一些调整情绪的时间。看来，今儿去医院是与小明的安危有关，儿子，你咋的啦？别吓唬我！ 欧倩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这几年也不知咋就这么晦气，总是这样三更半夜、战战兢兢地往医院赶。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唉……好好的咋就受了刀伤呢？晓菲，孩子，你没事儿吧？你不要吓我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两个女人经过了一夜的奔波和煎熬，这会儿还得遭受惊吓的折磨！ 二十八 欧倩看到晓菲身上红殷殷的血迹，全身直打哆嗦，赶忙迎上前去，晓菲失声痛哭，扑进她的怀里。她搂紧她，抚摸着她的后背，手不停地颤抖。龚燕焦急地四下里张望，急声问：“小明呢？小明……这是咋的啦？” 晓菲咬着嘴唇，眼里含着泪水，惶恐地望着她。“晓菲，这是咋的啦？说话呀？”龚燕逼视着晓菲的眼睛，晓菲不安地朝后退，躲在欧倩的身后。欧倩抬头，与龚燕的目光相遇，她感受到了那目光中的哀怨，她安慰她道：“嫂子，您别着急，兴许孩子吓坏了！让我来问问她。”龚燕没吱声，又转头盯着晓菲。欧倩蹲下身子，握住晓菲的手，和蔼地望着她，说：“晓菲，告诉阿姨，发生了什么事情？” 晓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急得哭出声来：“我不能说……我不能说……”龚燕瞪眼嚷嚷：“哎哟……我的小祖宗，都到了这节骨眼儿上了，你还磨蹭个啥劲儿呀？快说呀？真是急死人了！”晓菲被她的表情唬住了，记忆中龚阿姨还没对她这么凶过。欧倩的目光柔和中充满期待。在这样的形势逼迫之下，晓菲如临深渊，如覆薄冰，眼巴巴地望着急不可待的大人们，嘴里嘟囔，如泣如诉：“我不能说……不能说啊……我不要小明坐牢……” “什么？坐牢……”这话如五雷轰顶，龚燕身体摇晃，虚弱地扶住了墙壁。欧倩也受惊不小，惊愕地注视着晓菲，半晌，才追问道：“晓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们还只是孩子，出了事儿只有大人们才能帮助你们解决！你不想让小明坐牢，对吗？那就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这样才可以救他啊！” “阿姨……我们……我们杀了人了……我们要坐牢，对吗？”这时候的晓菲饥寒交迫，她蜷缩在地上，双手抱住身体。欧倩脱下外套裹住她的身体，竭力压制着心中的不安。龚燕已经急得哭出声来，自故哭诉道：“造孽哦……造孽……咋就出了这档子事儿？”欧倩身体软绵绵地抱着晓菲，尽量保持平静地说：“晓菲，你别害怕，把事情经过讲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晓菲凝视着欧倩的眼睛，她感受到了温暖、安全和鼓励，她开始努力回忆、缓慢地叙述放学后发生的事情，还没等她说完，龚燕的情绪突然变得异常激动，她冲过去两手扒住晓菲的肩膀狠命摇晃，欧倩被甩在冰冷的地面上坐着，她一边摇晃，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吼：“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我家小明乖巧、老实，不是你勾引了别人，他怎么会做出这档子事儿？你这个丧门星，当初害了你爸爸，害得我们这一家子担惊受怕；这会儿又害了小明，你还要坑害多少人？啊……你还要坑害我们到什么时候才停手……老天爷，孽缘啊……咋就遇到了一起呢！” 晓菲被这突如其来的怒骂惊得没有了泪水，十四岁的孩子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呢？她呆若木鸡地盯着疯癫的龚燕，心里在滴血，她想：是啊，是我害了爸爸；是我害了小明；我不是好人……我应该受到惩罚！我应该和谢雨旋一样，选择去死，不……我不能死，我还要救小明，我不要他坐牢，该坐牢的是我…… 龚燕还在发疯，嘴里絮絮叨叨：“你去坐牢，你才是凶手……”晓菲像一个木偶，随她摆弄，头发被摇得松散下来，耷拉在前面，遮住了脸颊。欧倩泪流满面，爬过去抱住晓菲，仰头望着龚燕，央求道：“嫂子……求求您别说了，晓菲……她还不过是个孩子，您……您不能这样对她！您叫她……今后可怎么活呀？” 龚燕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凄凄楚楚地哭诉：“小明……我的儿啊……你叫mama咋活哟……”晓菲像一只惊弓之鸟，蜷缩在欧倩的怀里，表情呆滞，紧咬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滚落。顷刻之间，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了希望。欧倩轻柔地整理着晓菲的头发，忧心忡忡地望着她，搂紧她，眼里泛着泪光。孩子，我苦命的孩子……你还有我，还有mama呀！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灾难，mama都不会抛弃你，你要明白！ 岳小明被护士从手术室推进病房，龚燕才停止了哭闹，她跌跌撞撞冲进病房，却不允许欧倩和晓菲踏进去，对她来说，晓菲就是丧门星，她得保护儿子，决不再让她靠近他半步。欧倩无奈地搂着站立不稳的晓菲守侯在门外，她明白，打今儿起，两家人的情分算是到了尽头，往后，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子。小明背部的伤口经过清创缝合之后没有大碍，由于失血过多，还处在昏迷状态，他脸色苍白，嘴唇干燥，输液袋里的血浆正一滴滴输送到他的身体里。龚燕在获知孩子无生命危险之后，情绪逐渐平稳下来。她推门出去，看到欧倩搂着孩子依然守侯在门口，心中酸楚，对自己刚才过激的言行感到不安，她张张嘴，声音微弱：“妹子……我……” “嫂子，您别说了……孩子咋样了？”欧倩宽容地望着她，她能够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 “医生说没啥大碍，输些血就好了。”龚燕依靠在门口的墙壁上，这一折腾，她身上也没了精神气儿。 欧倩凝视她片刻，平静地说：“嫂子，事情到了这份儿上，我们还是先去投案吧？这样才能救孩子们！您认为呢？”一语道出，龚燕立即翻脸，黑着脸说：“投案？亏你想得出来，这不是把孩子们往火坑里推吗？晓菲都说了，当时就他们仨，自个儿不说，谁还能怀疑到他们头上去？” “嫂子，法律是庄严的！这样会增加孩子们的罪刑，一旦查出来，就晚了……”欧倩苦口婆心地规劝道。 “我不管那么多，事儿是你们家晓菲惹出来的，你要去投案，我不拦着……若是把我们家小明牵扯进去，我这辈子跟你没完！”龚燕表明了明朗的态度，既而冷漠地瞅着欧倩。欧倩欲言又止，搀扶着晓菲转身出门。娘儿俩相依偎着在寒风中艰难地前行。一路上，欧倩都在提醒自个儿，一定不能让感情混淆了理智，毁了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