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神经燃烧的岁月】
摩托车轰隆隆的，噼里啪啦冒出了几串火花，最后雷声大雨点小，油缸憋出一团黑烟，归于平静。 齐林和乔人杰松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拍了拍胸口，大难不死啊！ 陈天火倒霉点，他离车最近，刚才笑的太张狂，浓烟见他看不起自己，全喷他脸上了。 黑烟终于散去，陈天火弯着腰大咳。 齐林啧啧有声：“哎呀呀，这，这不给力啊，怎么没呛死你？” 难得乔人杰这次和齐林统一了阵线，摸着自己白皙的皮肤调侃起陈天火：“作为我这样圣洁的男人的朋友竟然没影响到你，出圣洁而不染才是你的真实写照。” “红发，不要把实话说出来。”齐林补充道，看到抹得满脸油污的乔人杰，又“心疼”地对他说：“呀呀！你快去把脸洗洗，这么白的脸蛋弄黑了可不好！”但脸上的一道道黑色的油污却衬托得他原来的皮肤更加白皙。 看到他的白脸，齐林其实特别想揍他，这么一副白脸又让齐林联想到了情敌。 …… 因为“爆炸”这事的搅合，加上齐林一通转移注意力，陈天火他们对几天前齐林的拒绝而产生的被抛弃感也就烟消云散。 齐林不得不庆幸自己运气好。 陈天火接下来的话，让他再次蛋疼起来。 “你来晚了，组织已经解散，其他人都各自谋生去了。” 陈天火以一种无比苍凉的神情说道，其中包含着梦的破碎。 “你不是有计划要进军城里吗？不是要称霸全市吗？”这下轮到齐林抓狂了：“你怎么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没你人心都散了，拉不起伙来。”陈天火点上一支烟，狠狠抽了一口，又狠狠看了齐林一眼，似乎在恨自己代帮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有这个公子哥有号召力。 “你怎么没走？”齐林转头问红发乔人杰。 “我似如风一样的男人……”乔人杰靠在墙头，落寞地吸了一口烟，对天吹了一个漂亮的烟圈，自嘲地笑了笑：“何处都是我家。” “……”齐林四下寻摸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只好狠狠将那矿泉水瓶丢到他头上：“你他妈这时候就别摆造型了！” ……得知小弟们四散而去的齐林一度感到生无所恋，他在五一假期结束的上学第一天就翘课来召集兄弟一雪前耻，没想到得到这么一个结果。 当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受到压迫欺辱的时候却无力反抗，的确会让他痛不欲生。 一步三晃地走到了学校，教学楼里传出来朗朗地读书声，齐林发觉自己与此地竟是如此格格不入，似乎混社会真的比较适合自己……但是，安蔚儿怎么办呢？ 本来就很愁的齐林一想到遥遥无期的心上人安蔚儿就更愁了，这时一个足球迅速滚过来撞到腿上，停下。 “同学，帮忙把球踢过来吧！” 听到cao场那边学生对他喊，齐林不适应头顶阳光，皱眉抬头。 那学生看清齐林，又惊又怕，讨好地笑道：“呀，是林哥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不用动，我过去捡，您忙您忙！” 齐林没当回事，顺脚一踢，足球出膛的子弹一般飞了出去。 威名之下，学生吓得抱头趴在地上，齐林却根本没往他身上踢的意思，球偏得远远地打在球门上。 不过这一脚力量很大，或许齐林连着烦恼深仇都在这一脚球里，虚惊一场的学生刚爬起来，发现足球去势不减又弹了回来，惊得再次趴下。 球还是没往他这边来，弹向了旁边教学楼门口，刚好出来一个怀抱一摞书的女学生，一下被足球打中。 弱小的身子受不住冲击力，歪倒在地，怀里的书扬到空中，落下来还又纷纷砸在她身上。 女学生接连痛叫，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无辜委屈地看着齐林。 她早就看到cao场这边的事了——齐林不喜同学让他捡球，他使坏用球射人家，可他又踢不准反而让她受了无妄之灾。 “爽！” 齐林的火气怨气随球飞去，他虽然不踢足球但对自己准头有信心，见球射向球门，也没在意球的最后落点。 这下他倒奇怪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学生泪眼瞧人的模样，还以为她刚失恋，转身就走了。 女学生看着他干脆离开的身影，气得不行——这个人，还真是可恶！ 齐林正准备去教室睡一觉的时候，被通知去教导处办公室。 学生时期最怕的估计就是教导处了，但在穷羿镇中学，教导处最怕的是齐林。 齐林一直是教导处常客，每次去他都觉得是老师小题大做认为自己犯错。每次他都安然无恙地出来，即使被罚做什么值日抄什么书，他也从没履行过，可谓是老师们心中的一块顽石还是可以为祸世间的，穷羿镇中学的一大毒瘤。 齐林是著名的中学生运动员，一则学校需要他夺荣誉，加上他背景深厚——主要是他妈有钱，给学校捐过款，所以学校一直对他的“作恶多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说，还有一年齐林就毕业了，学校老师都暗地里算着他离校的日子，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啥事儿？” 齐林直接进了办公室，一仰头，对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秃顶主任说道。 “咳，咳……” 齐林一向不客气，但这次在其他学生面前秃头主任感觉到下不来台，猛咳了几声，才把自己咳得好受了点，向旁边一指，对齐林说：“这是咱们学校七年级的优秀学生，现在跳级与你们八年级一同参加期末考，是你们班的新同学……” 齐林这才发现旁边还坐着个学生，“关我什么事？” “咳咳，咳咳……”秃头主任连忙咳嗽掩饰自己的窘迫，“听说你们发生了一点小矛盾，齐林同学，你也算是学长了，要不要给学妹道个歉？” “道歉？”齐林再次扭头自上而下打量跳级的女同学——嗯，眼镜，童颜，发育的挺好……自己什么时候欺负她了？ “啊，这个……刘星语同学……”秃头主任以为齐林不想道歉，又怕齐林嘴快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更落他面子，抢先做起女学生的工作：自己这么大个人治不了这逆徒，糊弄个小姑娘应该没问题。 “老师，我，我没和他，这位同学有矛盾，我是，是不小心摔倒的。” 刘星语同学先开口了，害怕地偷瞄了一眼“凶恶”的齐林同学，弱弱地说道。 “啊？哦，我就知道，齐林一向与同学……相亲相爱，怎么会欺负低年级呢！哈哈……”秃头主任干笑几声，赶紧将此事收尾，赞赏地看了一眼刘星语同学，心说小姑娘真懂事！ 刘星语同学看到秃头主任的嘴脸，心想这个叫齐林的大坏蛋到底是什么人，连教导主任都怕他……希望我这一次自认倒霉，他不会再来欺负我。 齐林感觉“刘星语”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使劲琢磨了一下，终于想起来。 回忆从前的一幕幕，齐林有点惭愧，便友善地跟她笑了一下。 刘星语同学如看到大灰狼的微笑一般，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低了下脑袋。 目睹一切的秃头主任以为齐林看刘星语很顺眼，而之前有老师向他反应刘星语同学平日沉默寡言闷闷不乐，他一盘算便自作主张道：“好了，刘星语同学，待会你的班主任来领你去班里，你就跟齐林同学一位好了。” 刘星语一听，很想拒绝，又害怕齐林记恨她，眼泪竟一下子涌上来，思来想去学校家庭没有一点可以指望，我的人生真是好苦，只得无奈委屈地点头同意。 “行，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 齐林耸耸肩，对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的刘星语摆摆手，转身就走了，秃头主任便又使劲咳嗽。 多了一个同桌对齐林的课堂生活没有什么影响，该睡还是睡……但老师宣布下节课是语文公开课，市区里会有专家和领导听课检查，让同学们注意点。 对这种不提前通知的大事，齐林很讨厌。 因为公开课就不能睡觉了，还要正襟危坐听着从没教过他们的老师讲课，装作津津有味……就算他在这个中学里超然物外，对这种不知何作用的公开课还是要帮着演戏的。 其实这次公开课突然得让学校也有点不适应，一般来说领导做事都会事先通知的，好让演员们，啊不是，下级们做好演戏，不是，是配合的准备——微服私访？闪电袭击？这不是领导们的风格。 这次领导空降检查，年级主任陈丽媛老师临危受命挑起重担，隐下更年期的郁结表情，带着厚厚的参考书指导书讲义薄，意气洋洋地走上讲台。 讲的竟然是早就学过的《郭沫沫诗两首》，陈丽媛用她喉咙仿佛四十五度塌陷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念着《静夜》：“静夜，月光淡淡，笼罩着村外的松林。白云团团，漏出了几点疏星。天河何处？远远的海雾模糊。怕会有鲛人在岸，对月流珠？” 台下众演员们一脸深情，仿佛自己就是那鲛人在岸上哗哗淌眼泪。 “哎，以前对不起了。”齐林颇觉无聊，顺嘴跟旁边鹌鹑一样坐着的刘星语奉上迟到已久的道歉。 “啊！”刘星语吓了一大跳，嚅喏道：“没关系，我也是走神了，看到球过来没躲开……”一边还往外边挪了一下座位。 “球？”齐林心说跟球什么关系？再次上下瞧了一遍刘星语——眼镜、童颜巨*乳，没认错……却也留意到了刘星语一身脏兮兮的，泪眼惺惺，额头上还有一块青的淤血，“有人欺负你了？” 刘星语奇怪了看了齐林一眼，又连忙低下头：“没，没有……”心里却是恨：不就是你欺负我！还装不知道，这坏蛋，简直太恶劣了！ “放心，以后谁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揍不死他！”为了弥补过错，齐林许下诺言。 “……”刘星语无言，暗地却是在捏指头：你欺负我了，你赶紧狠狠揍自己一顿吧，嘿嘿…… 感觉齐林跟往常不太一样，似乎“正义”了许多，她却认为齐林另有图谋，畏惧地又往外挪了一下，已经到了过道上，也不敢正脸看齐林。 看到她的样子，齐林不由得摸了一下脸，心说我有那么可怕吗？看来自己之前冲动的行为给她造成了很大伤害啊…… 齐林思绪飞回当年激情燃烧的岁月。 那时，他的兄弟团发展良好，而陈天火一次火爆的怒言招惹了镇上势大的“分流帮”，就是那些八年级九年级自知无缘高中提前辍学分流下来的中学生组成的不良团伙。 兄弟团上下俱惊，齐林紧急动员，做好“打硬仗，打苦仗”的准备，而团里的军师凭着巧嘴与分流帮讲数成功，双方约好次日同等人数下在北山坡决战。 兄弟团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全团人神经紧绷准备明日的决战。 而就在太阳落山前，一个童颜巨*乳的小女孩，当时爱慕齐林已久的刘星语同学，向齐林同学进行了“爱的表白”攻势，齐林错愕。 热爱扮酷的乔人杰靠墙在旁幽幽说了句：“你说分流帮会不会派间谍来打探咱们的消息？” 齐林钢筋般的神经立马绷断了，抄起为决战准备的刀，追着刘星语同学开始满镇跑，后来……哼哼，还能有什么后来！ 思绪回到骨感的现实，齐林抚额，当时自己真是太单纯，太不冷静，太没经验了！一点风吹草动就给整得神经崩溃，唉！ 想着以后好好补偿一下刘星语同学，齐林也就不跟她交流了，再聊下去，她的位子得挪到教室外面去。 陈丽媛在上面讲得口水四溅，台下演员们也配合着入了戏，却发现有那么两颗老鼠屎——齐林和刘星语在那里说话，感到很不高兴，看着刘星语同学面生，按着座次表就点了她的名：“刘星语同学，读完这首诗，你有什么感想？” “啊？”刘星语连忙站起来，嚅喏了好一会儿也没答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脸红的不行，把脑袋低得低低的。 对着课本上诗词的感想都是有模版答案的，她也不是不会答，而是刚跳级就遇到了公开课，还是第一个被提问，紧张地不行。 她视之恶兽的齐林也在旁边似乎等着一口噬下，小白兔战战兢兢，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刘星语暗地狠狠看了一眼齐林，发现他在那里笑得开心，气得咬牙切齿，这个大坏蛋，不，大恶魔，果然没安好心！ “你坐下吧！”陈丽媛看到齐林在笑，转而提问他：“同桌，说一下你读完课文的感想吧。” “啊？”没想到竟然提问自己，齐林傻傻地问了一句：“什么课文？” 课堂里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陈丽媛更生气了：“站起来说话，老师站在讲台上多辛苦，让你回答一下问题，你好意思坐在那儿？” “哦。”齐林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刚才我读的是郭沫若的《静夜》。”陈丽媛很希望把这次公开课搞好，就可以加奖金了：“相信你已经做过预习了，那么请你把对这篇课文的心得说出来和其他同学分享一下。” “我没预习，不过六年级的时候老师讲过这篇课文，老师您没进错教室吧？”齐林一把就把陈丽媛伪装得精美的外皮给扒了下来，连带着还有这堂公开课的皮。 “你……”皮没了，赤身裸体的陈丽媛气得不行，她也是老教师油子了，话题一转：“我们这节课学的是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刚才的《静夜》是想让你们了解一下郭沫若这个人。” 齐林这次没拆穿她《天上的街市》和《静夜》同是《郭沫若诗两首》这课的课文，而是众目睽睽之下大言不惭地说：“一个政治流氓文痞，不值得我去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