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风雨昼夜情缘了
马车外阴雨连绵不断,不似往日的轻柔,打在马车的外壁上,响起噼啪的声音,犹如千钧。他们二人均是不语,就这么各自相坐着,彼此的喘息声沉在风雨中,几乎轻不可闻。 时间在不停的流逝,楼幽兰心中难过,他知道自己实在耽误不得,聆歌处在最危险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每耽误一瞬,她的处境便会艰难一分。 想必这会子天牢里早就泄露了消息,太子若是知道聆歌出逃不晓得要激起怎样的滔天怒气。也难怪,最得利的质子被他给劫走了,保不齐真要逼得他鱼死网破,说不定现在他就已经派出了大批的侍卫来捉捕聆歌。 他得马上回去才成,只要他还留在皇城里,哪怕到时候太子发现聆歌不见了,他还能同他周旋片刻,也好为她争取一些时间。 这个女人知道自己待她这样好吗?一颗心揉碎了捏烂了的为她付出着。他本是有着大好的前程,现在呢?为了聆歌,抗命劫狱的事他都能做,爱与不爱的,即便不说,也已事昭然若揭了。 楼幽兰坐在那里虽然不声不响,内心的波动却如同惊涛骇浪,他明知不该再继续纠缠下去,可是他控制不住,现在这么放手了,真的有可能便是一辈子的错过。 他受不了,他真的受不了。 原先他总以为自己虽爱恋聆歌,可和皇权地位相比总还是要差上一截子,可现在他却后悔了,什么都不如聆歌重要,什么都没有她的恨更令自己绝望。 “你恨我?”楼幽兰终于还是开口了,夹杂着压抑,混着马车外的雷雨,轻轻的问着聆歌。 聆歌浑身一震,过了半晌才自嘲一笑:“如今你问我这个,楼幽兰,你不觉得多余了吗?” “所以呢?”楼幽兰抬起头,狭长的凤目笼着nongnong雾气,像是沾染了马车外的雨,变得不真切起来“你会忘了我,和那个男人白头到老?然后为他生儿育女?” 楼幽兰说的极慢,似是每说出一个字,便会有一把匕首狠狠地在他心口挖上一刀。他没法子想象,聆歌终会有一天将自己忘记,即便日后想起,也大多是无尽的恨意。 “当然,我若是爱他,自然会和他白头偕老,自然会为他生儿育女!”聆歌带着一种报复的恨意,她瞧着楼幽兰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一面开心着,一面又难过着,无论她再怎样的伪装,也不得不说承认,原来,他痛……她也痛。 楼幽兰叹了口气,他现在有点不确定自己非要前来走一遭是对还是错,来了又能怎样?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了温情,即便这样面对面坐着,也势同水火。 她满嘴的恶毒,恨不得要将自己扒皮抽筋,他继续留在这,没得只能让她践踏的更加凄惨。 “你说的对,我们都会和自己爱的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你……我……”楼幽兰又是一顿,平复了良久才吸了口气道“你我之间本就是场利用,你知道,我心里的那个女人……一直都是望星台的人,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你。” 聆歌咧唇一笑,眉心的黑气却渐渐笼了上来:“你喜欢谁,或是爱着谁,都与我再没了关系!你如今是喜欢赵聘婷也好,喜欢木丹也好,即便是兰贵妃!都同我没任何干系!” 楼幽兰浑身大震,像是被人将最深沉的秘密从心底挖掘出来般,不敢置信的瞪着聆歌:“你怎么知道……” “楼幽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与兰贵妃的事,即便隐瞒的再深,也会有漏出蛛丝马迹的时候。我前头不说,是因为我信你……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的一厢情愿了。” 聆歌直视着楼幽兰,美目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痛恨:“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楼幽兰腾的站起身来,这个女人果然狼心狗肺,他这么拼死的为她卖命,又冒着巨大的危险来和她道别。可她呢?一张嘴便是雄兵百万,非要将自己斩首殆尽才甘心! 楼幽兰强忍着怒火,负手站在车帘前喘息着“无论前头发生过什么事,我们的缘分打今儿就算尽了,你能看开最好,该放手的该忘记的,你心里比谁都通透着!” 楼幽兰微微侧头,黑暗中,也只能隐约瞧见他的轮廓:“本王劝你隐姓埋名,你要和那个郎中也好,或是和个乡野村夫也好,本王不拦你,只是你别打着亲王侧妃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孩子呢!别叫他们在天赐城里没脸子活!” 孩子终究是聆歌的软肋,听他说起玄宁和凤羽,她立刻蔫了起来,窝在软垫上压抑的低咳着。她咳得满脸通红,再到最后的声嘶力竭,楼幽兰急得没法子又不能回过身去瞧她,只能站在原地肝肠寸断着。 聆歌终于止了咳,她吐了一口浊气,声音明显比刚才更加虚弱:“宁儿和羽儿他们,他们可还好?” 兴许是她的声音太过虚弱,让人有种风来便会消散的恐慌感,楼幽兰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他们很好,我将他们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别惦着他们。” 修长的手指捏起帘角,轻轻一掀,外面的狂风暴雨便立刻席卷了进来。聆歌被这突如其来的厉风呛了嗓子,下意识的抬手去挡,不过是瞬间,在那阵厉风消失的同时,有人抓住她的腕子,狠狠地一拉。 聆歌猝不及防惊呼了声,还来不及反抗,柔弱的唇便已被截获。他的吻如同马车外的狂风暴雨,带着内心深处最彷徨的伤痛,汲取着聆歌仅剩的温暖。 他们都是一样痛苦着,像是一叶扁舟,行驶在狂涛骇浪中,再也无法靠岸,兴许唯有覆没才能获以解脱。 他的聆歌,你若是知道我有多爱你……该多好…… 楼幽兰突然猛地推开她,在聆歌呆愣的当口,毫不犹豫的决然转身,墨蓝色的帘子被他高高打起,一个晃神,人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聆歌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要去抓住他的衣角,可手指一伸,只来得及接住偷跑进马车内的雨滴,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暖意。 “王爷?”白桑撑着伞子已经立在马车旁有些时候了,他不敢打扰,明白这二位主子的恩怨情仇,就在他认为兴许楼幽兰一个激动要同聆歌私奔了的时候,帘子毫无预警的被突然掀起,着实的把他吓了一跳。 他见楼幽兰脸色难看至极,忙撑了伞子迎了上去“王爷,这会子雨大,您不如在马车里避避雨吧。” “你混帐了吗!”楼幽兰低吼到,他的声音不大,特别是隐在这瓢泼大雨中,让人听得更加不真切。可白桑听见了,也瞧见了楼幽兰凤目中的怒气,他浑身一颤,连忙噤声。 “太子这会子八成已经知道了!让他们立刻就走!” “是!”白桑一肃,刚要转身,楼幽兰又唤了一声。 “等一下!命人分别派出五队马车,向着不同的方向跑,事不宜迟,要快!” “是!属下明白!”白桑不敢再耽搁,将手里的油伞递给楼幽兰后,便转身跑进了大雨里。 黑衣侍卫们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接到命令的同时,立刻跃马挥鞭,马车奋力一动,碾过泥泞不堪的雨道扬蹄而去。 直到马车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楼幽兰还依然撑着伞子站在那里,他身上的玄色暗纹锦衣也早已湿透,贴在身上,可以冰到人的骨子里去。 手上的力气逐渐的丧失,伞子一歪便掉落在地。楼幽兰不动,就这么任着雨水拍打,狂风卷起雨珠,如同利刃,飞割着自己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打得他生疼,可再疼还能怎么着?比不过他心里的绝望,如同蚀骨……
他轻轻地闭上眼睛仰起头来,雨水迎面打在脸上,混着他的泪水划过两腮,他从没哭的这样绝望,全身都在颤抖着,几乎要生生的断了自己所有的念想。她不过是刚刚离去,他便已经开始疯狂的思念,深入骨髓、漫无边际。 “聆歌——回来——”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可能已过了半月,也可能只有短短数日,聆歌也不是很清楚,她一直坐在马车里很少踏出车外,好在那些黑衣人几乎不同她讲话,终日这么沉默着,正对了她的心思。 她现在满脑子的浑噩,身上的伤势非但没好,反而更加的严重,特别是这段时日马不停蹄,她的低热几乎就没消退过。好在聆歌不甚在意,还有点期盼自己可以愈发的严重,最好一命呜呼,那对她来说,真的算是解脱。 她现在身心俱疲,就像是孤魂野鬼,家没了,她能去哪呢? 回生谷? 她怎么有脸面回去?因为楼幽兰不要她了,所以恬着脸回到谷里去继续粘着容渊?她就算不怕人言可畏,那容渊呢?她身份尴尬,留在谷里只能让他处境更加的难看,即便容渊不在意,可自己怎么忍得他受世人唾骂? 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还不如让她早早死了的干净。 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马车猛的一震,木制的轱辘突然发出暴裂响声,车子一歪,聆歌便被甩出了瞬间四分五裂的马车。 聆歌被摔得七荤八素,勉力的看向四周,身边尽是打斗的声音,两伙黑衣人正在交锋,分不出敌我,均是出手狠辣,几乎是一掌毙命。 场面异常的混乱,聆歌茫然无措的看着周围,觉得自己的结局兴许就是今天了,莫名的心里倒是有些轻松起来,正愁着自己没什么去处,这会子倒是有人比她更关心自己。 其中一伙黑衣人很快的发现了正在那里坐着发呆的聆歌,一声锐哨,黑衣人便齐齐的攻向聆歌所在的方向。 聆歌本来没什么表情,见着黑衣人突然反身向自己扑了过来,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纵身一跃,竟奋力的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瞧见了,不远处就是悬崖……她其实早就该在第一次坠崖的时候死去了,那就没了后来的情仇离怨,也就没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悲欢离合。 聆歌终于停了下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只要再往前踏出一步,她必然会粉身碎骨。身后的黑衣人似乎也明白聆歌的无路可退,竟然也跟着停了下来,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警惕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山风呼啸,扫过脚边的衣裙,让聆歌不由自主的一晃。悬崖下一片漆黑,只能听见撕裂的风声疾驰而过,她没有回头,丝毫不惧身后的黑衣人,反倒是一心一意的关注着脚下。 片刻后,聆歌的眉心终于缓缓舒展,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楼幽兰有他的大好前程,相信即便日后登上九五之尊,他也会照顾好他们的孩子。 玄宁和凤羽虽然还小,好在并不识得自己,所以即便她不在了,他们也定会好好的长大。 耳边狂风肆虐,聆歌缓缓地闭上眼睛,身子往前一倾,终于抛开了万千的红尘。 “聆歌——” 在聆歌身子跃下的一瞬,有月白锦衣男子飞身而至,没有任何犹豫,追随着那袭身影决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