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诺克萨斯,帝都,暗黑王朝二十一年。 一场酝酿已久的阴谋露出它骇人的獠牙,仿佛有人把一粒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涟漪随波荡去,从此帝都再无平静可言。 城门以南十五里,火光闪动。 营帐处响起刺耳的号角声,帐篷被拔掉,篝火被人用沙土盖灭。平时用来冲锋的骑兵被留在最后面,因为是拔城战,骑兵没有用。常年冲锋陷阵的战马对战场很敏感,数万步兵的脚步声让它们兴奋不已,禁不住嘶鸣起来。骑兵用力揪住马嚼子,手中的鞭子不断抽打在马身上,虽然作用不是很大,但还是让数千匹战马止住了脚步。 前面是清一色的轻装步兵,身着轻甲,月牙弯刀挂在腰间,匕首贴放在小腿两侧。后面是重甲步兵,十步一战旗,百步一战车。排在最后的骑兵营不安地涌动着,随时有可能冲杀出去。 科尔站在小山坡上,营帐那边已经开始行动,看来军令已经下达到每一个小分队了。被沙土盖灭的篝火堆还冒着轻烟,在行军过程中,篝火是不能用水泼灭的,因为冒出的浓烟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他扭头看到自己长官德里克还盯着远处的帝都,仿佛没有看到下面涌动的人潮。 “德里克长官,战争就要开始了,难道我们不下去吗?”科尔急地都要跺脚了,眼看着自己的战友们依次融进前方的步兵阵中,假如再不下去,被发现了可是要受处罚的。 “你看,夜幕下的帝都是不是很漂亮,月光落在城墙上,笔挺的杉松影子印在花岗岩铺就的街面,远处还有夜莺在唱古老而悠长的歌声……” 科尔第一次见自己长官这样子,平时略显驼背的腰板站得笔直,眼睛流露出来那种归家游子的神色。 “长官,您有亲人在帝都?您是怕他们受连累?”科尔猜测着。 “我哪还有亲人,不过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只是有点感慨,当初这个城市可是整个诺克萨斯人的骄傲啊。”德里克笑起来,耸耸肩无奈道:“我可是被这座城市驱逐的人,要不然也能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呢,还有我的赌术可是数一数二的呢。” “长官,这次咱们打进去之后,把昏庸无能的众议院推翻,您就可能被赐封少尉军衔,说不好还能混个爵位呢。” “爵位?”德里克突然来了精神,“好像听起来不错的样子,封上爵位后再娶个贵族家的漂亮小姐,那才叫滋润呢。” 德里克边说边披好身上的重甲,把佩刀从牛皮刀鞘中抽出来,突然回过头对科尔说:“如果这次能攻进城墙,能跑能跑吧,权力不是吉利的东西,不是常说的一句话嘛,只有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才有机会戴上王冠,权力也是如此。” 科尔愣了一下,憨憨得笑道:“长官,我没想过爵位什么的,打完这次仗,我想去东海岸开个小酒庄,如果天气好,就出去捕鱼,天气差就在小酒庄和几个好哥们儿喝酒。” “好啊,如果我们还能活下来,到时候就去蹭酒喝。”德里克用手摸了摸科尔的头发,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小伙子,“如果我弟弟还活着,也该你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他和你一样,也有着一头细软的头发,摸上去特别舒服,软软的像绸缎。” 科尔把佩刀拔出来,挺起瘦小的胸膛说:“记得每年夏天去东海岸找我,到时候请您喝最好的葡萄酒。” 德里克满口答应下来,把怀中的几块银币塞到科尔怀里,“如果打进去,首先要找到方向,记准路线,如果撤退时也能快速找到正确的路。如果退不出来,还记得东城区吗?就往那里跑,那里有通往地下城市的通道,用三个银币就能买通入口的守门人。” 科尔伸手想要拒绝,但是德里克已经走下山。他拍了拍怀中的银币,发出悦耳的响声,冲着走远的德里克喊道:“德里克长官,这几个银币就当付的酒钱了,等我开了酒庄,您一定要来啊。” “好啊,等你开了酒庄,我要做第一个顾客。”德里克回头对科尔挥挥手,转身走进军阵中。 与此同时,帝都城内,众议院中庭。 桌子上的烛光闪烁着,掺有香粉的蜡烛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平日里,这些议员们会喝着现磨的咖啡,品着侍者不断送来的糕点,体态娇柔的少女候在旁边,随时记录着每一个商议好的决策。 而此时,议员们把精致的咖啡杯扔到一旁,那些浓妆艳抹的少女们被全部轰出众议院中庭。长圆桌上堆满了信件,那是各个家族想尽办法才传进来的消息。 众议院前面的中央广场上,一千二百名士兵把整个众议院围得水泄不通,而这些平日里呼风唤雨的议员,像被截断了翅膀,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塞尔特议员把最新传进来的手信扔到桌子上,无力道:“乐芙兰殿下让我们自行决定,她对现状也无能为力。” “乐芙兰就这样撒手不管了?”布鲁斯怒吼着,“当初可是我们一手把她送到王座的,现在就拍拍屁股走人?” 塞尔特没有理会暴怒的布鲁斯,让仆人把整个帝都的地图铺在会议桌上,逐一分析着每一处的战略布局。塞尔特本来就是从军部走出来的,对于攻城战和巷战很在行,如果现在给他五百名上过战场的死士,他能全歼众议院广场上的那群违逆分子。 可现在,他们连二百人都凑不齐,何况议员们大都已经老的拿不动刀了,更别说和那些重甲士兵rou搏。 布鲁斯一脚把正在铺展地图的仆人踹翻在地,揪着塞尔特的衣领,“都什么时候了,乐芙兰把我们卖了,就像丢掉看门的老狗,而你还在替她分析战争局势!还是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 “想保住自己的命?”塞尔特冷哼了一声,把地图重新放在会议桌上,“国之将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塞尔特,像你们这些靠着军功爬上的新晋贵族,最大的依仗便是乐芙兰。如果乐芙兰被踢下王座,那么你们就一无所有。”布鲁斯眯起深陷在眼眶里的鹰眼,把声音压低,“你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现在大军压境,你们只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而已,外面的三万大军会像围捕野兽一样,把你们困死在这里!” 无论是布鲁斯还是塞尔特,他们都清楚,三万大军是上过真正战场,手上沾满鲜血的杀神。他们是从各个军种挑选出来的精英,每个人都能以一敌十。曾经,这支军队在诺克萨斯边境成功击退过德玛西亚七万士兵。 而此时,他们根本不用攻城就可以把帝都困死。 帝都坐落在花岗岩山脉上,方圆百里都无法进行农耕,所有的资源都是由下属城镇供给,每天都会有成队的运输人员将各种生活物资送来。 如果没有充足的物资补充,只需半个月,帝都便会不战而败。 “如果那支军队准备开始攻城,我们真的能阻止这支三万人夺城吗?”塞尔特把枯枝般的手指落在帝都城墙上。 “根本不可能,这座城墙高达三十码,飞鸟都没有立足之地,他们怎么夺城!” “他们不需要攻占城门,和军部会里应外合,直接打开城门让这支军队长驱而入。” “长驱而入!”布鲁斯扶着桌子,这四个字在耳边蜂鸣,他用力摇摇头,想把耳边的蜂鸣声甩走,“不可能,军部就算要政变夺取政权,也不会把这支军队放入帝都。这支军队一旦见血,就再也没人能阻止他们了,他们很有可能会屠城啊!”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根据刚才的消息,傍晚时分,他们吃过最后一顿晚餐后,就把篝火灭了。三万人军队夜宿,灭掉篝火是不正常的。大军扎营,篝火不能灭,一旦没有篝火,指令无法传达,将领无法判断各部状况。可是,一旦灭掉篝火,就说明所有指令都已下达,他们就要开战!”
虽然布鲁斯对塞尔特充满敌意,但在行军打仗上面,他对塞尔特没有任何异议。 “可是……”布鲁斯想说什么,但又紧紧抿起了嘴角。他发现事情发展的如此不合情理,一切阴谋好像提前安排好了,每一步都有条不紊,但却无迹可循。 军部政变,最不可能叛变的杜·克卡奥将军却没有出面,甚至没有人知道这段时期他在做什么。 如果只是政变,起因无非是想夺取乐芙兰的政权,坐上暗黑王朝的王座。发生政变,利益受损最大的是乐芙兰。而作为黑色玫瑰,怎么会容忍有人夺取她的王座?但直到现在,乐芙兰没有任何行动,好像待宰的羔羊。 而最令人不解的是,突如其来的三万军团竟然要攻城。一旦攻城,里应外合,屠夫般的军队会把整座帝都变成一座死城。 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想要得到一座死城的,他们要的是权力。权力是别人授予的,而城内的贵族正好充当这一角色,得到上层阶级的认可,比屠城更有效。 “可是,这场阴谋的掌控者就像一个愣货,他只要用重兵围城就好,然后接纳出城示好的贵族们,把黑色玫瑰政权赶出诺克萨斯就行了。他们根本没必要攻城,攻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塞尔特接过布鲁斯的话说道。 这句话完全说到了布鲁斯的心里,阴谋的掌控者完全就是一个疯子,他把军队放进帝都,一旦见血,军队会像疯子一样,开始逐门逐户的杀戮。 虽然他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但是每一位家族继承者都会进入军队历练一番。他也曾远远地看过诺克萨斯军团冲锋的样子,和收割生命的镰刀无异,横扫过整个战场,不会留有一个活口。 那些粗鄙的战士是不能进入帝都的,那群疯子会抢走所有的东西,包括女人和金币,而男人则会被吊死在城门前。 塞尔特看到布鲁斯魂不守舍的样子,把绣着金丝花边的领口提了提,轻松道:“想到你那小侍女被五大三粗的蛮汉抱走,白皙的皮肤被带着黑泥的大手乱摸,啧啧,那画面一定很是刺激啊。可怜我只有那黄脸婆,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塞尔特看到布鲁斯的脸都绿了,这几天布鲁斯整天私会小侍女的事儿在帝都传的很盛,为此还和家里闹得很不痛快,布鲁斯一直都是“多情种子”,只不过因为家里那个女主人太强势,所以只能做金屋藏娇的事儿。 布鲁斯尴尬地抽动了一下嘴角,一副讨好地样子,“咳咳……塞尔特老兄,这事儿都是谣言,那群八卦的人只不过想要借机损坏我们的家族荣誉。” 塞尔特并不打算拆穿他这种低级的解释,他只不过想要激怒布鲁斯一下。 从一开始,以布鲁斯为首的老狐狸们都已经察觉出来乐芙兰殿下处于劣势。这些旧贵族们在观察整个局势,就像森林里狐狸,不动声息,随时准备向优势一方靠拢。在他们眼中,权力和金钱才是永恒的,忠诚只是骗小孩子的玩意儿。 他们现在表面上捂着脑袋抱怨自己家族的损失,暗地里却在计算新政权成立后,还能保留多少资本。 塞尔特知道,乐芙兰殿下在等待机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对手致命一击。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拉拢旧贵族,为下一刻的决战做准备。 战火已然纷飞,谁都无法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这场纷争,那么战争是最好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