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孤灯古剑
第六十六章，孤灯古剑 败剑孤崖，吹雨霏声。 百剑依旧，落雨孤琴，在雨中合奏一曲悲凉的剑律，悲中带杀，杀中藏哀，婉转邪魅，犹若魔鬼的轻语，教人不禁迷醉其中。 形单只影的断氏男孩，孤零零驾撑着油纸伞，侧耳倾听这一曲败剑的悲歌。 “……好悲伤。” 对于音律，断惊觉并无太多了解，只是本能的感受到这一曲剑律中深藏的悲凉，不知为何，这种悲伤的剑律却教自己如痴如醉，更有一种莫名的相怜之感，仿佛，这些剑，正是自己如今之缩影，同样绝望，同样无助。 蓦然，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缓慢的脚步声，与这败剑崖百剑合奏的剑律格格不入，搅扰了这一曲销魂悲歌，直教断惊觉为之一怔。 回首，却见的一位老者慢步而来，原是王远征座下的老仆，董老头。 “断公子，老朽又来了。”突来的老者和眉善目，却亦不曾怠慢这位落魄的断家遗后。 “是董老……”断惊觉一皱眉，满心疑惑，“董老，世叔究竟是为何才要我在此观剑？” 余音未尽，却蓦然听得老人如此反问：“那，断公子，可曾在此有所发现？” 发现？自然是有，这动人心魄的悲凉剑律，教他如痴如醉。 “是这雨触剑锋的音律吗？” “哦？”似是略感诧异，董叟道，“断公子果真天资聪颖。不错，正是这败剑崖内的雨声与剑鸣。” 终究是赌气，男孩不忿，嘟囔着：“哼……对世叔而言，再好亦好不过秦昆吧？” 赌气的孩童之语，董叟自然不放心上，只是抚须笑道：“断公子，于这雨声剑鸣中，你又能感受到什么？” 闻言，男孩却是一愣，倏然间，那悲凉的剑律又是不绝于耳，好似无数“影子”的悲叹，教人不禁愁眉叹息。 “悲伤、遗憾。”一时间，断惊觉的脑海中，只余下了这两个词。 听罢，董老额首赞许，只是，突转话锋，道：“断公子，这败剑崖中，你尚有一个机缘。剑主有令，待你寻得，便请下山罢。” “啊？”忽闻这番言语，断惊觉不由一阵失落。原来，世叔还是不愿留下他。只是，这所谓机缘又是什么？ 或许，当王远征愿一力担下仇恨时，男孩便该放下一切，但如今一无所有的他，放下之后又能剩下什么？是这败剑崖内悲凉的剑律麽？ 老人慈眉注目着这个苦命的孩子，心下纵有几分怜悯，却亦太多念想。这是败剑崖中的机缘，乃是自家剑主最后的私情，对于一个追求无情的剑客而言，这已然是竭尽所能了。 吹雨霏声，剑律依旧。唯独，撑伞聆听者的心，已不再平静。 …………………… 紫山，六剑楼阁。 一盏孤灯，一柄锈剑。 一位少年人却盘坐示剑阁内，徒劳而固执的擦拭着已被岁月侵蚀的剑锋，淡漠的眼神恰似他眉间那道赤红剑痕那般教人心生寒意。 不知为何，彻悟剑一后的秦昆，似乎更像一柄剑——一柄绝世无双的圣剑。 叶可凡呆呆的蹲坐在友人身旁，窥望着他的背影，窥望着这个愈发与某个男人神似的背影。 畏惧？陌生？对于友人在这条剑道之路上更进一步，小狐狸却不知是喜是忧。 或多或少，各有一些。然而，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的茫然。 “紫山六剑”，可怕的剑法。秦昆踏入修行之路不过短短几日，单靠“六剑”起手之式的剑一，便可在瞬息间扭转逆局败势。任他白衣少年无痕何其了得，亦抵不过这一剑神威。 想到这番，又不禁记起任藏锋战败之时，神情间流露出的颓废与难以置信。 诧异，惊恐……。 这般模样，她曾见过。当日在紫山脚下惊醒时，友人亦是这般失神落魄。这是失败者的神情。纵然任藏锋比剑之初便有许多让步，虽是为求比试之公平，但也不难看出任藏锋对自身实力的自信。或许，正因如此，当破灭了己身自信的“失败”突如其来时，却是难以接受。 不知为何，见得白衣少年战败后的失神落魄，又见自己的友人胜利之后仍是淡漠如初的神情，她深深的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悲意——为这“光”与“影”的追逐而悲哀。 原来，这条由剑所铺就的登仙路竟是如此残酷。胜者为光，败者为影，化作一场永不停歇的追逐游戏。而自己的友人，究竟能否在这条剑路上成为那道永教人追逐的“光”吗？ 疑问，似乎难有答案。 “……你，为他感到悲伤？”勃动的剑心觉察到了女孩儿心海流露的淡淡悲伤，秦剑心停止了徒劳无功的擦拭，将“虹方”剑缓缓归于鞘中。 “……”不，我是为你感到悲伤。 心中的话语，并未说出，唯有伤心的人儿以沉默回应。 “胜败无常，若他是‘强者’，那便不需慰藉。”孤高的话语，亦愈与某人相似。 只是，这紫山之主已然对任藏锋刹那的胆怯而失望，但秦昆似乎对这个少年人的前路尚有几分期待。 比剑之初，任藏锋便有所让步，秦昆之胜亦有几分侥幸，是故，他对于这位无名的首徒，却亦不是持其师王远征的态度。纵然看不穿未来的前路，但一种冥冥中的预感却在告诉他，这位白衣少年在剑道之路并未终结，终将与自己在宿命中再次交汇。 “哦……”倾听友人的话语，叶可凡的心思却早已飞向了别处。 当日伙伴一同许下的约定，乃至友人们的羁绊，在不知不觉间，都莫名的成为了一种责任——不，或许是负担——统统压在了眼前这位正逐步踏上登仙道的少年，在他的身后催促着他一步步在这条剑所铺就的道路上愈行愈远。 小狐狸不知晓秦昆所走的路是否正确，只是单纯的希冀友人所行之前路能不再坎坷。只是，这红尘宿命的摆布，又有谁能跳开纷纷扰扰？ 看着友人再拔剑锋，唯见得“虹方”剑铁锈依旧，只是不知缘何，在孤灯残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寒光，好生奇异。 “……”然而，拔剑的人却毫无动容，其似剑般锐利的眼眸，自始至终都透着一种对尘世淡漠。或许，今时这般感觉并不浓重，但随着光阴变迁，今日之淡漠，又是否将在未来某一日升华为圣灵般的无情？ “小凡，你休息吧。”收剑，将之放置于案几，秦昆取来一卷竹简，缓缓摊开，借着残烛微光自顾品读。 “……嗯。” 孤灯，古剑，一如方才。然而，对于前路的未知，女孩儿却愈感乏力。 抛开杂念，叶可凡缓步退离了示剑阁，向着自己的小房间而去，今日一番折腾，她亦是颇感疲倦。又或许，待得明日，此刻内心的纠结便早已忘却了罢？ 紫山的夜景带着名为“寂寥“的清冷意味，即便是那皎洁的三月之华，亦驱散不了紫山之夜的孤寂。 世人皆赞颂此山之壮丽，更赏其一峰独立之气概，却无人知晓其中的寂寞。恰似它的主人，纵然自始至终都以孤高之姿示人，却亦深藏这一份孤单。 “好美的夜景，为什么却教人难以赏心悦目？“凝望雕栏外的夜空，叶可凡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