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授剑（下）
第一百五十五章，授剑（下） 日出晨曦，紫山之巅剑池旁，静静的伫立着一对师徒。当然，正是这王远征、秦剑心二人。 然而，对于秦昆而言，师尊的出现却有些突然。今晨不过是例行公事般来此练剑罢了，却意外见得伫立在此不知多久的自家师长。 但秦昆却不可因此失了礼数，有条不紊的行礼道：“弟子拜见师尊。” “你来了。”熟悉的话语。 “不知师尊今日为何而来？” “传剑。” “……？”干脆的回答，让秦昆不免一愣。 关于紫山剑道的传承，王远征其实鲜有直接教导秦昆，大多只是在各种看似与剑道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暗中引导罢了。顶多，只是默默观看弟子舞剑，在旁以言语道出不足之处。 但传授剑术，除却三年前的剑一、剑二、剑三之外，便再无其他。况且，单单剑三，便耗费了秦昆两载光阴，甚至至今未能领悟精髓，今日竟然意外的再次传授六剑之术。 可是，剑三尚未明悟，教授‘六剑’余下的剑术，是否太过着急？ “昆儿，你可还记得我‘紫山六剑’，乃何六剑？“突然，王远征反问。 “剑一，一剑隔世；剑二，荡剑绝杀；剑三，剑霸四方…“说到此处，秦剑心一顿，又道：”剑四独分生死二剑——生剑，情深缘浅；死剑，绝情断意。虽分二门，但实为一剑。“ “剑五，百步飞剑，号称百步无敌，一剑诛仙。至于，剑六，当年只闻师尊言其剑招名纵横天下，却不曾多有言语。”又一顿，秦昆不由稍稍低头，道：“只是弟子愚钝，至今未能彻底领悟剑三的要义。” 一一道出六招剑式，临了还提及现如今自己进境的停滞。 “无碍。”王远征如是说道，面容一如既往的无表情：“三式杀剑，两式意剑，以及最后的‘极剑’，如今你已学至前三剑，或许，是该将后续传授于你了。” 所谓循序渐进，但秦昆尚未彻悟剑三的极杀之意，为何突然传授后续的剑术？ 但无论如何，师尊必有其意，自己或许不该深究。秦昆这般想道。 “是。” 铮——！ 王远征一探手，唯见得仗剑少年手中宝剑，犹如飞剑般，自行弹出布鞘，化作一道光华，惊雷一闪，射向无情的圣灵剑客。 但，只在电光石火间，飞剑的轨迹宛如清流般，旋绕这无双剑客的周遭，最终以一个无法言喻的奇妙轨迹，落入其手。 嗡—— 虹方剑，迸发一声悦耳的剑鸣，似乎，连剑亦因为持在剑中圣灵的手中而倍感荣耀。 高绝天下的纵剑之术！无论见识过多少回，秦剑心皆是如此由衷的赞叹。 “……好剑。”轻柔的拂过似镜般光华的剑身，王远征冷漠的视线，似乎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波澜。 好似很久很久以前，记忆中的某个故人，曾用此剑与自己结识。不曾想，多年之后，会有人带着这柄剑拜入紫山门下。 但下一刻，杂念尽除。 倏然，他这般问道：“你，有甚么爱人？” “嗯！？”诧异的愣神。 秦昆自诩服下“百世无情”后，无双剑心早已冰冷，犹若止水。但师尊这突兀的问题，仍旧是让他亦是惊愕。 但细细想来，似乎自己真的不曾有过恋情：少年之时，不过是一个爱玩爱闹的男孩；青年之时，只是一味的追求事业。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从来不曾在意过这方面的大男孩罢了。 来到这番世界，返老还童，重返少年光阴，但却连遭变故，岂会有甚么恋情？ 于是乎，老实的回答：“不曾有。” “是嚒？”毫无意外的声调，王远征亦徐徐说道，“无双剑道，所追求的正是‘无情’。但，唯独剑四，却以‘情’为名。” “所谓‘生剑’，‘死剑’，不过是习剑者的抉择。” “情，可以是恋情，亦可是友情、亲情……乃至是喜怒哀乐。但这一切，都是无双剑心所抗拒的情感，是故，我等需借‘百世无情’来抛却情感。” “可，服下‘百世无情’的我们，真的算是无情吗？若是有朝一日，无情之剑，为情而动，那么，它是无情剑，还是有情剑？” 连番的感慨疑问，问的剑心少年不知该如何回答。 “困惑吗？是的，我也困惑，历代紫山剑主亦困惑不解。甚至是当年创派祖师，亦深感迷惑。”少有的赘述，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男人，今次竟露出了深深的迷茫，似乎时至今日，他依旧困惑着。 “问题终究会有答案。于是，祖师在三式极杀之剑后，脱离了对于剑本身的执着，思索着这个问题。最终有了剑四的雏形。” 雏形？ 听到这番，秦昆不免一愣，隐约明白了为何剑四会分生死二门。 “但，正如世间不可能有截然相同的两个人，面对此问，每一人所得之结果，亦不同。于是，最终有了生死二剑之分。因为，面对此一问，历代紫山剑主，都做出了不同的回答。” 陡然，话锋一变：“我只施展一次。” 剑锋，在一瞬之间，闪耀出万丈光芒。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纵横交错的剑气，也看不见剑锋起舞的轨迹。 只因在王远征出剑的那一刹那，激起的无双剑气，犹如耀眼的光芒，吞没了光的反射，斩断了世间“法则”，甚至于让秦昆感到，万物的“存在”亦可轻易的抹去。 是的，看不见。不比以往的三式杀剑，这一次秦昆的rou眼，未能看清这一切。 然而，他感觉到了——那颗冰冷的剑心，感觉到了那犹如破空惊雷般，骤然扫过的一十六道无双剑气…… 旋即，宛如排山倒海般的死意压上心头，以及剑心如铁般的决绝随之而来，一剑既出，绝情绝义，无法遏制的杀无赦之剑！！ 秦昆荒谬的感觉到，至少在这一刹那，自己的“存在”，似乎被“抹去”了，甚至于自己亦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但，刹那终究只是刹那。 死剑，绝情断意！ 这，就是王远征的抉择吗？ “莫要以剑来驾驭剑气，而是用剑气，cao纵剑的轨迹。”蓦然一语，王远征冷漠的声调，将秦昆拉回的现实。 不以剑御气，而是以气御剑？ 然，话音未尽，手中的剑忽然向上一抛，剑，以一道优美的轨迹，旋剑升起，似飞燕盘空，划出一道奇妙的光华。 “…！？” 霎时间，剑似猛然朝剑心少年直直落下！ 躲不掉——少年的心中愕然升起这个荒谬的结论。 看似缓慢，且毫无杀意的落剑，竟让秦昆升起无力闪躲之感。还未闪躲，却先生此念，确实有些荒谬，但却无比真实。 对于这份突来的无力感，秦昆甚至忘却了本能，只是呆呆的凝视着逼近直落的虹方宝剑，神色漠然。 剑尖直指面孔，笔直下落，就在即将贯穿少年人身躯之际，剑以无法理解的方式，陡然一旋，毫无借力的改变了轨迹，几乎贴身般，擦过少年剑客的衣襟。 旋即，虹方应声坠地，稳稳的插入土中，剑入三分。 嗡—— 依旧是那悦耳的剑鸣声，将秦剑心自沉思中拉回现实。 在下一刻，只听“刺啦”一声，少年的一袭素衣，同时崩裂出一十六道不同的剑痕，但唯独rou体丝毫无伤。 生剑，情深缘浅？！ 宛如深情般无力阻挡的必杀之意，但转瞬之间，又似最终发觉无缘般，化为生机无限的活人剑。看似散漫犹豫、情意绵绵，实则冷静决绝，拿捏精准。 果真是绝世无双的纵剑之术，不似死剑般快绝天下的杀无赦之剑，相反，看似绵软无力，实则与死剑之轨迹极为神似，分明是同一剑。与之不同的，是处处留有生机，处处未尽全力。 若说死剑的剑意乃寂灭万物的“绝对抹杀”，是超越了前三式杀剑的绝对杀意。那么，生剑之剑意，则是截然相反，好似违背了无双剑道的冷酷无情，招招式式间，皆为对手留下一丝回转的生机。 矛盾似的相反，但却是完美的契合着…… 似乎面对“剑四”，无情与有情，呈现出了一种矛盾的极致美感。 “你，明白了吗？” 诸般思绪，在王远征的一声询问下，陡然一断。 苦思许久，秦昆仍旧是以困扰的表情淡漠的回答道：“不明白。” 是的，他不懂，他能感觉到这种矛盾的“完美”，并深深被其吸引。但他无法理解，这种微妙的平衡，究竟是如何寻找到。 为何，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为如此完美的结合于同一招剑式中？ “嗯。”然而，面对弟子的困惑不解，王远征却是一副早已预料的口吻，“今后，你会有明白的一天。” “……是。” “那么，剑五……” 师尊往衣袖中探手一取，只取出一根洁白的羽毛。亦不知是甚么鸟类，但白羽颇为寻常，看不出丝毫奇异。 “……此物是？”——“羽毛。”干脆的回答，简洁的话语，亦说明这跟羽毛确实平凡至极。 又道：“你能斩断它吗？”说罢，随手一散，轻盈的羽毛就这般迎风飞舞。 “能！”同样是利落的应答，只见少年人探手拔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凌空一划，竟用虹方宝剑，在电光石火剑凌空将之斩为两段。 “漂亮的一剑……”毫不吝惜的称赞。 但，羽毛并未就此落地，反而王远征伸手将其再次盛于手中。再问：“那，你能用剑气将这根白羽，就这般凌空斩断吗？”话音未尽，将早已一分为二的羽毛再次抛向空中。 “能。”回答依旧是这般理所当然的肯定。 青锋再斩，一道无双剑气登时迸发而出，只在一瞬间便已斩向半空的羽毛。 但—— 羽毛，轻盈的躲开了剑气的轨迹，反而借剑气之势，再次往上飘浮。 “……？！”诧异，令少年剑客一时沉默。 “剑本身的锋锐，能轻易斩断羽毛，但经由剑而引动的剑气，却无力伤害这根羽毛分毫。”王远征面无表情的如此说道，“可笑吗？” “……”秦昆没有回答。他只是久久的困惑着，为何自己的剑气无法斩断这如浮萍般的羽毛？ 到底，是为什么？ 王远征，如是陡然一语：“再狂乱的风，亦不能扯裂羽毛。” “嗯？”一怔。 话到此处，无情的白衣剑客，倏然再一招手，少年人手中青锋神剑，再一次脱手自飞，以妙不可言的轨迹，落于他的手中，倒握剑柄。 紧握剑柄的手，缓缓一松。 剑，又一次坠向地面…… “……？——？！！” 但在下一刹那，少年人本该冰冷的剑心，却是猛然躁动。 眼前的剑客，消失了。是的，好似瞬间蒸发般，凭空消失不见。 而剑，却依旧稳稳的直插于紫山之巅的地面。 在哪？ 慌乱吗？是的，这颗似铁般无情的剑心，竟升起了惊慌感。 为什么？因为，那一刹那，就在那一刹那，秦剑心感觉到时间…似乎停滞了？ 再凝神一看，只见那犹在凌空飘浮的羽毛，竟又一次被分割。 “……？” 沉默，仍旧是沉默。但却是震惊的默然。 剑锁天地，将刹那的光阴束缚，借此施展出一记前所未有的盖世仙剑…… 何等不可思议的感觉。却又如此深深的印刻与记忆之中…… 侧首回身，唯见那个熟悉的挺拔背影，以及，那一柄熟悉的虹方剑。 “……这，便是剑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