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回 大光明宫3

    “阿墨，要不要尝一下这个？”他又斜靠在软榻上，拿出了一只碧玉小瓶，悠然问了一句——在他手指间的，是一粒豌豆大小的淡绿色药丸，发出淡淡的清香。

    我冷冷地看他：“是不是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阏川郎的事？无耻到让十巫和破军来传递消息，拿他的性命跟我开玩笑，是不是就想娱乐你自己？耍我好玩吗？还有，我没病，不需要吃药。”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急不可耐，也和从前一样固执……这种滋味不尝一下，一辈子都会遗憾。”姬辉夜将一粒药丸弹到面前的酒杯中，立时化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阿墨，除了中天之上的神族，你相信有极乐世界么？——其实所有答案都在这杯中，吃了这极乐丹，你就能看到彼岸天国。”

    药力似乎发作得很快，短短几句话到了尾声时已经低迷下去，姬辉夜原本白皙的脸霍然间褪尽了血色，更是苍白。他猛地往铺满了雪貂皮的榻子上一躺，眼神涣散开来。

    我迷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不断问自己，他真的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人吗？

    “极乐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忍不住开口。

    “它是什么？它是天上的玉露琼浆，仙人瑶池会上的甘露……”姬辉夜闭着眼睛，唇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这是人界才有的大麻精啊……此外还有天竺的阿芙蓉、波斯的迷迭香、苗疆的曼陀罗……这种种草药混和成了这药丸，可以为你打开人间未见的乐园之门……你若试过了它的魔力，便能看到一切你所想要的东西……你便会相信……极乐世界的存在……”

    声音到了最后，已经渐渐低迷。

    阿芙蓉？曼陀螺？那些不都是毒草么！让人迷失神智、产生幻境的妖花！他服的居然是这样的**？！

    我莫名压抑着的一股怒气终于爆发出来，几乎忘了今日的来意，“姬辉夜，你在发什么神经！你一直都服用**？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那种东西一旦上瘾根本无法戒除！你是真的活的不耐烦了么？”

    他吃吃地笑起来，慢慢道：“阿墨啊阿墨，你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我无语地看他：“可真会给自己长脸，你最好搞清楚，我们之间，什么可能都有，陌路，仇人，死敌，或者其他，唯独没有这种可能。”

    然而姬辉夜并没有再回答我。苍白英俊的赤鬼城教主此刻静静地躺在胡榻上，雪貂裘覆满了他的身子，将他埋入了厚厚的白色绒毛中。周围的声乐舞蹈还在继续，华丽旖旎，宝石的辉光闪烁在莺巢的每一个角落。姬辉夜沉沉浅睡，呼吸慢慢由急促变得舒缓。

    我正想转身离去，忽然间他睁开了眼睛，眼神却迷离恍惚。细细看去，黑色幽深的瞳孔忽然间扩大了，散漫而没有焦点。然后他动作缓慢地坐了起来，微笑着，脸上那种奇异的欢喜和不可捉摸的愉悦、让原本惊怒交集的我都有些不敢直言。姬辉夜对着虚空微笑起来，仿佛眼前缓缓打开了无比绚丽美丽的天国大门。

    绝色的舞姬还在回旋起舞，蜜色的肌肤在珠光下发出诱人的色泽，佩戴的缨络珠玉叮咚不绝，舞姿越发美丽动人起来。

    “唉……”神色恍惚的姬辉夜从胸臆中吐出长叹，坐在榻上、微微张开了双臂。得到了允许，美丽的舞姬一个旋舞、便顺势倒入了他怀中，蜜色的双臂柔软地缠上了他的腰，仰头送上了饱满丰润的红唇。

    乐曲也已经从《拓枝》转成了香艳奢靡的《春莺啭》，舞姬又媚笑着开始起舞。

    碧色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我终于厌恶至极、忍无可忍，反手转身，仰头目不斜视地离开乾坤殿。

    ——却不想，一阵劲风而过，恍若有无形的锦缎轻盈地环绕起我的周身，不由我分辨过来施行术法，我整个人已轻飘飘地升腾起来，像被牵引的风筝般，径直飞向那抹玄色的身影而去。

    姬辉夜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静静地仰头看着我。我就这样被牢牢地禁锢在他的身形之上，发丝挨着脊背滑落，似断崖上飞流直下的黑瀑。

    我怔怔地呆愣在那里，俯视看着他，像前世经历过的彼时彼刻，又像过了千年万年，却不敢再有回顾的勇气。我微微清醒过来，感到姬辉夜的手缓缓搭在我肩上，顿了一下，越过肩膀横在胸前，然后，一把将我揽进他怀中。

    殿中歌舞升平，可我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觉得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化劫灰。他的嘴唇就贴在我耳畔，听见渐渐平复的呼吸，良久，是极轻的一声：“阿音。”

    我彻底清醒过来，挣脱开他的怀抱，右手毫不留情地掌掴到他面上，冷然开口：“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