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翊坤宫（下）
第2章、朱载垕 刚穿过来躺在床上装病那几天，朱忆君一边努力地掌握朱翊钧的男童身体，一边用心观察朱翊钧身边的侍候团队和他的家庭成员。 朱翊钧身边的这个侍从团，比起《红楼梦》里贾二爷宝玉的那个豪华配置，可说得上是超超豪华。 曹雪芹家族到曹霑这一辈，也算得上是富贵三代了。曹家在满清官宦贵族里虽然只能算二三流角色，但他也亲身接触了不少王公贵戚。他笔下的贾府格局与当时的现实生活相去并不远。 作为国公贵族子孙的贾宝玉，他身边侍候的丫环小厮也算不少了，少说也有几十号人。他的那一套奴才班子，等级森严，层次分明。 其中，他身边有几个外表贤惠愚忠、底子腹黑、处事周全得体的一二等丫环，如袭人麝月之类，个个都可说是八面玲珑。但这十来号人，如果是放在朱翊钧的侍从团队里，那就不够看了。只怕连烧水丫头的活儿，她们都得竞争上岗，甚至压根没她们的份儿。 绕在朱翊钧身边的，全是一双富贵眼七窍玲珑心以上级别的，全是万里挑一的角色。 贾府里，奴才里头那位顶尖儿的赖大家的什么的积年管家婆，如果是在朱翊钧这些侍候他的宫妇里头混，那都只配充二三等往下。她得在二三线里面找活儿，一辈子近身机会有没有，还两说。 象徐夫人严春花李mama这些后来有名号、官封夫人的宫中妇婆，后宫六局里的女秀才之类，那才能近身侍候朱翊钧。把她们这些有品级的宫中妇婆放在外头，贾母那老妖精、王熙凤这精明人都得屏息瞻仰，暗中偷师学艺。 宫中太监宫女都是数以万计，只有顶儿尖的才可能选派到朱翊钧身边来侍奉。 那些因缘于侥幸意外、没背景没后台却被宫中贵人临时另加青眼选用的，如果不注意，没几天功夫不知就掉在宫中哪口井里了，一点信儿都没有。即便多忘事的贵人们偶尔想起那谁谁呢？得知这结果，多半也只会在心里随着那些妇婆们念叨一声：可见得也是个没福气的。 对穿越而来鸠占鹊巢夺舍而生的朱忆君来说，这样的侍从团队初见阵仗也不免让她有些心慌。 整天被这么几十号贾母式老妖精、王熙凤的祖师奶奶们一刻不停地包围着关注，想想该得有多可怕？ 好在是穿越到了皇太子身上，哪怕表现的再妖孽、再是不同寻常，身边的这些人也压根不会去想：现如今的皇太子是否不正常了？ 心思里，但凡有一丝半点这类念头的小聪明人儿，下场只有一个，在宫井里找尸骨去。 对这些人来说，自己所侍候的主子爷喜怒不定荒唐离谱，那本是最正常的事儿。即便主子爷忽然判若二人，那也只能赶紧调整自己的言行思路跟上趟。往另一方面想，这还正是争宠，挤掉别人的大好机会。 能发觉太子爷不同往常又可能来干预的，只有比小太子更高级的主子。等级森严层次分明规矩众多竞争激烈的太监宫妇侍从群里，是不会有那种自个找死的。敢在心里头琢磨、挑剔、疑惑小太子的不是？那都叫不长眼。 这时代，在太监宫妇们的观念里头，压根就没有不正常、会犯错的主子。最多只有不太好侍候，得更用心更小心侍候的主子。 当然，朱忆君自然不会因此去刻意表现什么不同寻常。 她有必要没事在那里念叨“人生若只如初见”等后世诗词显摆吗？她有必要哼唱“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拉队伍天翻地覆走进新时代么？ 同样时时刻刻都异常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而又能过问查询底细的人，这时空只有渣爹隆庆皇帝朱载垕、虎妈贵妃娘娘李九莲等人。 至于其它人，哪怕是如今名义上在坤宁宫中仍旧主持后宫事务的陈皇后、慈宁宫里那些整天八卦的嘉靖朝的遗孀太贵妃太妃们，也不会影响他什么。这些个打酱油的当权派，个个阅人无数，她们当然很快就能觉察朱翊钧身上的任何细小变化。但她们也都只会琢磨：太子今儿个怎么了，小的们又没侍候好？ 至于在渣爹皇帝虎妈贵妃那里，朱忆君虽然会小心翼翼，确保自己尽量不露出朱元璋元配马皇后的那双大马脚，但也不太把他俩放在心上。 这俩位，以朱忆君从另一时空的历史资料分析看来，从原主朱翊钧零碎残缺记忆的实证可知，那绝对是二十四孝爹妈。虽然两人各自方式不一样，但本质是一样。 渣爹虎妈二十四孝，这妥妥的咱熟悉的生活节奏啊。 朱忆君原时空的老右父亲朱载厚，在李爱莲朱忆君母女那里，也可算是廿四孝。 比如，他百忙之余，也偶尔会陪她们母女上街逛商场，一般都是磨蹭地跟在娘俩身后。 农妇李爱莲也只有这时节才会不喊他“老朱，你快点”，而会恶作剧地与朱忆君默契地相视一笑，声音颇为洪亮地吼出：“猪在后，你就不能快点儿吗？” 这让等得不耐烦而停在后面的朱大校长顿时哭笑不得，总算饱受了一回他自家恶趣味带来的苦恼。 她们娘俩如果一齐出动，那是不会让朱载厚先生走前头的。 当然，如果朱忆君不在场，农妇李爱莲就会依旧温柔地挽着老右，贤惠地柔声问道：“老朱，你看这衣服怎么样？”。 而这时空的朱载垕猪在后，虽然贵为皇帝，却是史书上有名的好色之徒。这渣爹，似乎渣的算得上是名至实归。 朱载厚与李爱莲疼爱她朱忆君，四十年如一日，这丝毫并不让人奇怪。 咱家就仨，不疼咱，你俩倒是疼谁去呀？何况朱忆君打小就是“你看人家君君。”二十四孝爹妈溺爱她，宠爱的理直气壮。掌上明珠的她，傲娇的也心安理得。 这时空的渣爹皇帝朱载垕，为何对小太子朱翊钧二十四孝？在九岁十龄童的朱翊钧那里，朱载垕为何也把皇帝父亲两个职业摔成二十四瓣，恨不得把朱翊钧当成祖宗来养？ 要说起来，只能怪这渣爹皇帝朱载垕他自个的命不好。 虽然朱载垕贵为皇帝，生下来就是大明朝的堂堂皇子王爷，但他朱载垕却可以说是一个苦逼货。 为何要这么说？ 往早了说，这还得从朱载垕自个的曾祖父，大明朝宪宗成化皇帝那会儿说起。 这位开创大明朝宅男模式的皇帝，他的人生经历比较奇葩。而在他的多姿多彩人生经历里头，他的后宫生活尤其值得人们关注。 他是标准的后世所谓宅男熟女御姐控，终其一生，他都无比宠爱比他自己大十几岁的御姐万贵妃。 可惜，这位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万贵妃，并没有生育能力。（她早生了几百年，否则，她本来可以是后世不孕不育医院的最佳形象代言人） 御姐万贵妃自己不能生育也还罢了，她还想方设法让别的宫中女子也不能生育。这样一来，就一度弄的成化皇帝朱见深后嗣很艰难。 当然，一辈子酷爱春宫小说、精研房中术的他小老人家，几经曲折，在万贵妃放弃了宫中管制后，到底还是留下了不少崽儿。 成化皇帝的这些个皇子里头，承袭了他皇位的是长房明孝宗明武宗这一直系。这父子俩，是一脉单传。而到了明武宗这里，更是绝了后。 长房绝了，明武宗驾崩后，皇帝宝座便只能在他的堂兄弟中寻摸合适的人过继承接大位。 但是，承祧过继的兴献王（后来被儿子嘉靖皇帝追封为明睿宗）一一>嘉靖一一>隆庆这一支系，祖孙三代也又都是一脉单传。 总而言之，成化皇帝的这些接了他皇帝宝座的后代们，子嗣上都很艰难。 这笔帐虽然不能算到御姐万贵妃头上，但这历史渊源，却大概得从那会儿算起。 毕竟，备受宠爱的御姐万贵妃曾在后宫里头作威作福地当权了二十几年，又曾使出各种招数让成化皇帝长期没有后嗣。出身宫女的她，熟练摆弄的那些个后宫阴招留给大明朝后宫的后遗症，只怕不是一般的大。 蝴蝶这里扇动翅膀，那边或许引起了海啸。 嘉靖隆庆万历这三朝的后宫里头，没准儿哪个地方就还一直透露着当年御姐万娘娘的余威气息呢！说不定人家万贵妃留下的某条看不出名堂的宫中规矩，依旧还在稳婆、药房管事们那儿发挥着余热！ 老朱家的某些后代们，或许莫明地就受了这位御姐的仙福遗泽，得提前往西天极乐报道去永享了。 朱载垕的祖父兴献王，这位一生好道带着儿子朱厚璁修仙成痴的王爷，自个老早就得道成仙。 朱载垕的父亲嘉靖皇帝朱厚璁，在堂兄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死后，承祧接了伯父的皇位。他在位时间长达四十五年，中国历史上那么多皇帝里头，他在位时间都能挤进前几名。 在位四十五年时间，当然足够他折腾的。他的后宫里头，封妃的女子就有六七十个。 然而，到他老来，却落了个独子独孙承位。 早先出生的儿子，一旦被封为太子，一准儿地就得夭折。一封一个准儿。 于是，修仙成痴的嘉靖老皇爷，认命地相信了道士们“二龙不相见”的判词。他不但不见儿孙面，甚至身边有谁若是主动向他报告儿子孙儿消息，他都要发怒。 甚至朱翊钧出生时，朱载垕都不敢向父皇报喜。宫中得宠的宫女，瞅着皇帝爷高兴时把这天大喜信儿报上去，却被老皇帝下令活活打死。 那会儿他老人家没准心里想的、念叨的是：爷爷不知道孙儿你出生了，你这宝贝孙儿才保得住呀！宝贝孙儿你要理解爷爷心里的苦哇！ 他这么迷信成痴，行为怪诞得违背常理，可就弄得那时还是裕王的朱载垕，一家子个个整天六神无主，担惊受怕了好几年。 朱翊钧到了四岁，都还没有起名字。直到老爷子嗝屁儿了，朱载垕自己登基做了皇帝，宝贝儿子朱翊钧才得了名字。 摊上这么一位说不清是不是混帐透顶，或是“爷的爱，儿孙们你们不懂”的父皇，朱载垕想不苦逼的过日子，那都不可能。 朱载垕自己的人生，说老来实在也很是不顺当。 他十四五岁便按皇家规矩结婚生子，婚姻总体上还算美满。但早婚早育的后果却比较严重，王妃老婆生一个便死一个。而颇让他真心疼爱的第一任王妃李氏，自个没两年也跟着夭折的子女蒙天宠召了。 隔年，父皇给他续娶了个他不太疼爱的老婆陈氏。这位陈王妃与宫中的母妃们关系不错，也很得父皇满意。但几年下来，才知道她却又是个不能生孩子的。 他的王府中女人倒是不缺的，但他直到长大成人、能造人十多年后，到了二十五六岁，他才得了朱翊钧这一个活下来的宝贝蛋。 身为人均寿命短促的皇家成员，他三十岁接了皇位时，身边也还只有一子一女。这两个才三五岁大的孩子，他也不知能养大不。他自己还能有几年寿命？整个家族史他压根不敢回顾参考。 子女稀缺，人丁不旺，这事儿即便放在穷人家，那都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何况这是皇帝家？ 没有后代，子嗣艰难，那直接可以引起天下动荡不安，让有心人蠢蠢欲动。 所以，等朱载垕一当上皇帝，他就拼了命似地大肆扩充自己的后宫。可惜，折腾得挺欢，却也没什么用，倒是把他自个年纪轻轻地就给折腾死了。 唯一所幸的是，他在裕王邸里捡着了一个能生会养的、后来自称九莲菩萨下凡的李贵妃。 这女人隔年就能怀上一胎龙子凤孙，弹无虚发。她生下来的这些崽儿，存活率还百分百，最后全都长大成人。一一这一点，他朱载垕自然不知道，他也没能看到。 这样的子嗣情形，也难怪他极度宝贝朱翊钓了。 如果朱翊钧这次因小感风寒而死去了，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性格易怒的朱载垕，没准能把朱翊钧的几百号侍从团队全给杀了，让这些倒霉蛋给他心爱的太子爷陪葬。 朱忆君知道朱载垕内心深处发自心底里的这份恐慌。她那些天躺在病床上虽然装病不肯起来，却总是不忘记要安慰每天来探望几次的渣爹皇帝：“儿子没事，已经大好了。父皇无须太过忧心。” 这么贴心的娃，惹得二十四孝渣爹朱载垕越发地上心紧张，每天都要召太医详问几次。 朱忆君想清楚了一切，掌握好了朱翊钧的身体，她就起身下地。 她觉着再这么折腾身体不大好的朱载垕下去，没准会让他时日已不多的驾崩还得加快提前。 太医宣告太子爷安康后，朱载垕直接给太医赏了一所大宅子。一一惊吓得那位太医后怕不已，琢磨怎么才能尽早告老还乡。 得亏太子爷经他反复查症，实在是屁事没有！但太子爷这小娃儿，怎么就能连着几天赖在床上硬是装病不肯下地，让宫中朝中上上下下连着几天全不得安宁呢？ 这要真是自己看错了，得，那肯定也会有宅子赏赐。全家共用一块阴宅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