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万念灰
赵熹琛见到张公公苦着脸跑来，心里大概猜到了八九分。最近皇兄虽斩杀丞相一党，但亦失去挚爱，这让他苦不堪言，却又不可在人前表现。 “公主，皇上是最疼您的，他已经关在书房里好几天了，什么也不吃，只知道批公文，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老奴想这皇上不听谁的也不能不听您的，您去劝劝？”张公公拜倒在赵熹琛的面前。 “爱恨嗔痴，人之常情，皇兄也是人，恐怕不能避免。”赵熹琛叹了口气。 “那公主，总不能老这样下去吧？” 赵熹琛挥了挥衣袖，示意张公公退下：“我即刻更衣，随后就到，你回去伺候皇兄吧。” 南书房。赵曙连日来只批奏折不用膳食，加之悲痛过度，身体到底有些支撑不住。他的额上冷汗直冒，脸色白的吓人，批字的手也在颤抖。他索性丢下笔，无力的用手撑着头。 门轻轻的打开，赵熹琛踩着轻步进殿，她并没有走上前去好言安慰，而是敛衣裙郑重下拜：“臣妹恭喜皇上铲除佞臣。想来皇上自幼体弱，又曾受重伤，却能克服体质条件连夜处理公务，臣妹敬佩皇兄，却不会效仿皇兄，糟践自己的身体，置天下百姓不顾。” 赵曙没有回答。 赵熹琛没有停下听赵曙回答的意思，她继续说：“皇上乃真龙天子，九五至尊，又得铲除旧时，得治平中兴之势，当流芳千古。可是，倘若史官们听闻，皇上为了一女子，几欲置自己于死地，不知道这后世形象会不会大打折扣。” 赵曙手一松，抬起头面对着赵熹琛，闭眼摇摇头，希望她退下。 赵熹琛很明白，如果仅仅这样劝说，对于赵曙是无益的，也很有可能适得其反，失爱之痛，不是这一两天可以抚平的；不如指明一条出路，既能让赵曙振作，又能对江山有益：“臣妹知道，您钟情于子璐jiejie，可您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不可能只有子璐jiejie一人。” “朕心里只有她一人，你不明白。” “所以皇兄就放弃江山而爱美人？皇兄！你没有后嗣，现在不是禅位的时候！唐睿宗尚且有唐玄宗可禅，您呢？” “唐睿宗生性懦弱，受太平和李隆基牵制，且此时唐代已走向没落，我大宋正值盛世，熹琛你怎能让朕与他相较？”赵曙被此话激的站起来，忽而发觉自己头晕脚软，又跌坐回龙椅。 “唐睿宗李旦只是受外人牵制，此局尚可解；皇兄受本心牵制，如若无心改变，倒不如睿宗。皇兄如今这个样子，与李隆基痴迷杨妃有何区别？若皇兄真心爱子璐jiejie，就应治理好江山，绵延后嗣，待到时机成熟，禅位皇子，再来追忆故人亦无妨。”赵熹琛的话入木三分，字字掷地有声，此时虽一时激怒赵曙，但过后赵曙回味着赵熹琛的话，亦觉在理。 赵曙恍然醒悟，子璐拼下性命只为赵曙的江山，倘若她的苦心毁在自己手中，将来黄泉相见，子璐也不会原谅他。 赵曙望着子璐的画像，红着眼，微笑着走上前去，抚摸着画像上美丽的脸庞。 不久，张公公接到命令，传膳入寝殿。 杜济笙来到相府，随意出入，她不再像那夜面临险境了。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找寻子璐的尸首。那夜，她眼睁睁看着子璐服下蚀仙毒，眼睁睁看着子璐倒下，她恨自己不能保护好子璐；今日，她一定要找到子璐的尸首。 可是，她还是无功而返，一如前几日一样。 她有些失落，准备返回家，明日在找寻一次。同时杜济笙又感到苦闷，皇上动用全部军队找寻，几乎将相府整个翻了一边，相府的所有土地也已经被一寸寸挖掘开，家丁也一个个仔细审问，就是找不见子璐的尸身。 莫非，子璐没死么？ 不可能，蚀仙毒没人可以逃过，即使子璐能够活着，也难逃当夜相府的重重包围。 杜济笙低着头，正在苦思，敏感的她忽然感觉前方又一丝异样，她迅速抬起头。 她看见一个男人，正抱着子璐的尸身。 “这是……子璐！”杜济笙扑上前，看见子璐的脸已惨败，触碰到她时，自己指尖变得冰冷。 “帮我带入宫中，让那个皇帝好好照顾她。”那个人显得有些憔悴，将子璐交给杜济笙，“她没有死，但是若要醒来，恐怕会很难，回宫是她的选择，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尊重她的选择。拜托你，务必将她平安无事的带入皇宫。” “恩人，多谢，你救了子璐，也就是救了我！请问恩人尊姓大名？”杜济笙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的接过子璐，抬头看时，那个男人已经失去踪影。 时光回到子璐出事的那一夜，小南正准备就寝，他脱下靴子，将衣物挂在衣架上。忽然，他的手停下来。 “花惜月，这么晚了有何贵干？”小南继续动手，理顺衣服上的褶皱。 “万妖之王册封大典将近，我是来恭迎万妖之王的。”花惜月一身冷香逼人，这是万妖王宫贵族特有的香味，能够掩盖妖本身发出的妖气，使得妖能更好的掩藏自己。此香特有的迷幻功能，可以使得一些对于权利趋之若鹜的小妖神魂颠倒。可是小南对于花惜月没有情感，即使有此香，也不会对她倾心。 “我无意于万妖之王宝座，还请公主另谋选人。我可不想因为我让那些无辜的妖再招毒手。”小南嘴里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屑笑意。 “你以为，你躲着不肯登位就能够过上潇洒自在的生活么？”花惜月抬起高傲的头颅，她以万妖公主的身份权倾天下，傲视群雄，“小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要功伐丞相了，当初，我们已经谈成，约定解开我身上封印的条件就是今日助他一臂之力，有我的帮助，除去丞相那个老匹夫不费吹灰之力。现在的形式你还看不到么？还不快和我离去？” “是么？你说完了没有，我要歇息了。”小南冷冷的抛出这句话，特地将衣服拿下来，狠狠抖了抖灰。 “执迷不悟！”花惜月愤怒了，在从前，没有人敢这样对待她。花惜月不明白，万妖之王的宝座，万妖公主高贵的出身，如何不能打动小南这个出身卑微的半妖？那个叫做苏子璐的女人，竟然魅力这样大，生生比过万妖公主。 而今，打动小南，她需要下一点狠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在守护那个苏子璐？” 小南眉心微动，但面上仿佛事不经心：“与你何干？” “可她选择的是赵曙，那个曾经拜倒在我裙下的小皇帝，他不如你，却能抢走你心爱的女人，你知道为什么么？”花惜月所言的每字有如万年寒冰，打在小南心中最柔软的部位。 他很清楚缘由，只是他不愿意说破；他还在幻想，幻想回到从前子璐与他度过美好的日子。 “因为人妖殊途！当年小皇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学会放弃，所以他活着；可是你的父亲不顾妖规执意与人相恋，所以你的双亲被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今天你要选择哪一个？你随意。” 房外喧哗声渐起，火光也逐渐亮起来。小南搁置对话，拿起佩剑欲探究竟。 “不许去！”花惜月封住门，“给我答案。” “现在的我和你，有什么区别？”小南停下脚步，望着花惜月，“我们都在幻想，都在执着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万妖公主，既然你这样说教，道理这样明晰，为什么不能先从自己开始？因为你明白，你和我，都放不下。”小南在佩剑上施法，用力一刺，封印自然化解。 “你怎么能和我一样？你的选择会同时害死你自己；而我的选择，会帮你飞黄腾达！好，你若要害死你心爱的女人，你便继续这样，继续执迷不悟！”花惜月开始歇斯底里，将屋里的陈设砸的粉碎。 小南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随着屋中的陈设一同粉碎。 “你该最终苏子璐的选择，她是对的。”花惜月冷静下来，她明白，过度的纠缠没有意义。旋身，她离开了。 是，我该尊重璐儿的选择，我会害了她……我会害了她…… 小南痛苦的趴在门框上，将头深深的埋在臂中，久久不能向前迈出一步。 正是他此时的停留，错过了久子璐的最佳时机，让他从此后悔万分。 小南拼尽全力，逼出子璐身体的毒气，发现蚀仙毒已经侵入子璐骨髓，并不能只靠小南的力量逼出来。蚀仙毒并非凡间之毒，乃天庭惩罚违背天规之仙，相传是天上王母的二女儿银霜因一次看管药物不慎，使得蚀仙毒流入人间。 小南无可奈何，他的法术并没有仙高强，更何况是连仙亦束手无策的毒药。 忽然，小南感觉有束奇怪的光在他的身下闪耀，此光慢慢的褪去子璐体内的毒气，黑雾消弭。小南再一次把子璐的脉搏，惊喜其中有微弱的跳动。 惊喜，仅仅只能惊喜。小南不能将子璐留在身边，他没有办法给子璐更好的治疗让她苏醒，更何况，他要尊重子璐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