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变形之域
女孩儿所说的我们即将达到的地方是一个拱形山洞。它伫立在芳草萋萋的绿地，俨然一只栖息在此处的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野兽。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这大概和我的疑心、想象力有关。越是心里经受过某种蹂躏和痛苦的人，越不能把看去美好的事物想象得美好，这正是让我多次感到自卑的原因。 而如果我能端正心态，在心种下一缕阳光的话，那我眼前的这个拱形山洞则应该像一个点头哈腰的小矮人，浑身散发着令人赞叹的喜感。 我开始有点担心我们俩不能前后挤进那样一个矮小的洞xue，更疑惑算想法设法挤进去后，我和女孩儿该如何移动身体——更何况我们为什么偏要挤进那样一个狭小的地方。 女孩儿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她毫不犹豫地低头钻进那个只有一米高、半米宽的洞xue，像一只鼹鼠那样轻松又敏感。且依旧头也不回，仿佛知道我终究会顺从她的心意。 我承认我犹豫了很久，也期待女孩儿会回过身来叫我跟，或者探出脑袋惊讶地看向我，问我“怎么还在这儿磨蹭？”。但她始终一声不吭，也没有出现。站在洞口的我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傻瓜，除了自我挣扎，一点儿应对的办法也没有。 我把鼻子伸进去嗅的时候，鼻尖也带一种抵触。即便在我回过头来仔细分析里面的味道并发现其实没有任何怪的气体混在其，我的鼻子却仍旧糊里糊涂地以为那里一定有什么值得厌恶的东西，像沼泽地里腐烂味似的。 想起沼泽地，我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愿意进去了。对于一个个刚刚与狭小、拥挤、封闭较量过的人来说，再遇到类似的经历，难免会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生出一种更加强烈的恐惧。 我怕这洞xue，像我再也不想涉足那片沼泽一样强烈。 可她进去了，我没办法不跟从。谁要她是我眼下唯一的希望。哪怕这希望在我心是什么还尚未可知，我已经无条件地对她投以过分的信任。 我咬紧牙关，最终将身体奉献给了黑暗——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是死过一回的人。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外面看起来狭小到不能容纳两人的洞xue里面其实别有天地。我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又出现了问题，所以才把一个想象出来的广阔空间当作是我的所见，事实，这小天地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华美得令我窒息。 我从未见过这里更美的世界！ 繁星满缀，灿烂的弧形轨迹拖着一条又一条明亮的光束。远处一颗极耀眼的星球周围是稍显逊色的星辰，它们所散发出的光辉碰撞在一起，因而更加鲜亮夺目、超然世外，令人无敬畏。 “这是哪儿？” 怎么会让我只想静静地看着它们，甚至忘记自己以及万物的存在呢。 然而没人应答。 我挣扎着将眼球从这挪开，寻找可能出现在前方的女孩儿的身影，发现她正在不远处望着我，伸出手臂叫我跟。 女孩儿的脸被她周围的光芒照射着，仿似也来自那个世界，是据我极遥远的存在。但我并不感伤，反而觉得被这样一个美好的人搭救，再看到这样一个让自己感觉渺小却满足的地方是人生幸事。于是，又希望自己能贪婪地索取到更多。 我边向女孩儿的方向跟进，边恋恋不舍地复看周围的日月星辰，平生第一次感觉到生活可以如此多娇而美好，且等待我的事物还有很多，我仍需要更努力地活下去。 星河尽头是一个明亮的光点，从那光点出发，我所看到的世界不过来自于一个隧道的内壁，是这内壁的“图画”。但我相信这两者间存在绝对性的不同，并非我把想象强加在面，致使一副画逼真到让人仿佛身临其境，而是这隧道的墙壁像是用玻璃制成的，而我正是在这“玻璃管”偷窥管外那一无尽美好的世界。这和一只被关在瓶子里的鱼透过玻璃看海洋的感受差不多。 尽头的光点在我们面前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一股意想不到的冷空气从那尽头吹进，使我不得不对它有了不好的印象。 “一开始，你可能会觉得有点冷，不过适应一下好了。” 逆光而看，女孩儿要与那光洞融为一体，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从她的声音获得某种安慰。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她的模样，执着于她的表情会给我带来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毕竟我根本无法具体描述她的模样和神情，仅凭借她身所散发的气息感受或者想象她的感受。 正思考间，我也同女孩儿一样与那团光亮融为一体，渐渐离开那个星辰满天的世界。 外面又会是什么呢？——我带着大大的好和重重的决心，希望一切仍旧美好。 第一个映入我眼帘的是——呀！该怎么说呢——形如气泡的彩色生物，它们在高远的淡蓝色天空密密麻麻，像云彩一般飘来荡去，时而发出海豚般的叫声。 是什么啊？！ 我由于太过惊讶而无法让自己的嗓子发出一声，直勾勾地盯着一只五颜六色的庞若巨鲸的“泡沫”。它的体态过于臃肿，正因为如此，它的行动及其缓慢，像一朵久久不能撤去的积雨云，而它又是那样美丽。 有些小“泡沫”跟随在这大家伙的周围，像鲸鱼身旁帮它清理寄生虫的小鱼那样，得意悠闲。 “那是灵魂哟。”清脆的声音从女孩儿的方向飘来，其充满了赞叹和由衷的喜悦。 “面的人死后会来到这里。”声音突然变得悲伤。 面的人？死后？那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像是能敲碎泡沫的小铁锤似的，将我脑海的这些“泡沫”的影子统统驱散，继而生出一幅幅将死之人的煞白的面孔。 我看向女孩儿，看向同样仰面看天的她的身姿，发现她在空气瘦弱得如同一个纸人。 是我的眼花了吗，还是我看到她的侧面真的只有那么窄，窄到像一张薄薄的纸，或者是某种障眼法将我眼的她挤成薄薄的一片。 “你说的面是指什么？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死了吗？”话问到最后，我突然没了底气。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丫，却怎么也看不清楚自己的脚到底有没有穿鞋，像视觉突然在哪儿里错位，而我所看到的全都是虚拟的假象。 女孩儿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向前奔跑起来，“快跟，时间不多了，幸运的话，我们应该可以赶最后一班车。” 车？赶车？！ 当这个词从她的嘴巴里说出再进入我的意识里时，脚下的路面突然衍生出数十条纵横的铁轨，远处也出现了几座连绵起伏的山峰。 这是怎么一回儿事？！为什么我感觉这铁轨像是我的想象蹦出来的，连那山水都像是被人用墨笔画去的，如此不真实呢？ 我无法描述那感觉的强烈，像我说不清为什么女孩儿的侧面看起来那么窄、脚下的铁轨像变戏法似地浮现、周围的一切又像是被一层摸不着的雾霭笼罩等疑惑一般强烈。 真的有铁轨吗？真的有那些在天空飘来飘去的灵魂吗？真的有山、有女孩儿，有我吗？ 我越来越觉得这世界怪，越来越觉得周围的物象和我失明前不大一样，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古怪，甚至以为会不会是自己这两只眼睛哪里古怪。 我想到脚下铁轨的模糊会不会是因为它面正覆盖着一层水——别觉得这种描述很怪，我现在看到的事物才是真的怪——结果不知怎地，我竟真的感受到清凉的水从我脚下穿过，脚丫不小心踩在坚硬的轨道，有种说不出的惊喜和刺激。 于是无边无际的水盖在纵横的铁轨面，远处的山水图也换成了仙气环绕的岛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儿事啊？ 我抬头看向天空，发现那些五颜六色的“泡沫”也不在了，竟都变幻成一条条真的在天空嬉戏的鱼！ 它们拥于琉璃蓝色的脊背、雪白色的肚皮，以及矫健的身姿、自由的身体，还会发出深沉的像来自碧海深处的鼾声。 啊！这又是怎么一回儿事？！ 我看向女孩儿，怎么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惊叹，却发现前方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浮在水面的站台——它在那里像它一直都在那里似的——而女孩儿现在正扶着扶手，缓缓走着它的台阶。 哎！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我想迅速跟女孩儿的步伐，却被那浅浅的一滩水死死拖住，只能按照之前的速度一点点向站台靠近。 站台的女孩儿再一次把她的侧面转向我，可此刻，不知怎地，她的体型又恢复了正常，只是那站台却在我眼从原来的长方体型变成了三棱柱型。 啊呀呀！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html/book/42/42069/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