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目光向着东方
安德鲁－卡内基，一个传奇的名字。 在他最辉煌的时候，他曾经是和洛克菲勒、J－P－摩根并驾齐驱的经济界三大巨头。从白手起家的苏格兰移民，到富可敌国的“钢铁大王”，他曾经如同神祇一般左右着千千万万家钢铁企业的生存。然而让世人无比惊讶的是，在他事业的最巅峰，安德鲁－卡内基放弃了所有的一切，将钢铁公司卖给J－P－摩根，从此淡出了尔虞我诈的经济舞台，转而追求自由、无拘束的慈善事业。 在这世界上，最勇敢的人是那些敢于攀登高峰的人，而最伟大的人，则是那些敢于走下峰顶的人。 羽东来在会客室里安静地坐着，身边是有些局促不安的哈里－摩尔。 多年以前，当哈里－摩尔还是约翰－摩根先生的小跟班的时候，他曾经远远地见过一眼安德鲁－卡内基。不得不说，那次会面给哈里－摩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当卡内基在摩根先生面前狠狠地拍着桌子怒吼的时候——上帝保佑，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谁敢这样对摩根先生讲话。 所以当羽东来要求他托人辗转联系这个脾气火爆的老头的时候，哈里－摩尔险些以为他疯了。 那可是卡内基！钢铁大王！经济界的主宰！可不是随便哪个小银行都可以攀上关系的！ 不过毕竟共事了一段日子，哈里－摩尔早已经了解到羽东来的脾性，这个小家伙可是一个从来都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与其跟他进行没有任何意义的争执，倒不如乖乖地帮他牵线搭桥，让他在钢铁大王的威严面前好好地栽一个跟头，只有到那时他才会老实下来。 于是哈里－摩尔四处托人，终于搭上了卡内基的秘书托马斯－奎恩这条线，这才有了他们两个的此次拜访。 当，当，当。 高大的落地石英钟敲响了报时的钟声。哈里－摩尔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看到身旁的羽东来仍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禁有些焦躁。 “嘿，亚当，你说……” 哈里－摩尔的话还没说完，一直紧闭着的橡木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哈里－摩尔悚然一惊，连忙将剩下的话吞进了肚子。 一个带着单片眼镜的中年男人走进了会客室，正是卡内基的秘书托马斯－奎恩。他板着一副面孔，目光冷冷地扫过沙发上的两个人。 “亚当－所罗门先生，哈里－摩尔先生，我想卡内基先生已经准备好见你们，那么，请跟我来。” 托马斯－奎恩用一种宫廷大臣式的傲慢腔调说道，让哈里－摩尔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倒是羽东来，仿佛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不自在，微微躬身道：“我的荣幸，奎恩先生。” 托马斯－奎恩眉毛一挑，对眼前这个黄皮肤男孩的观感立刻扭转了几分。 他带着两个人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走过那些装饰着珍贵古董以及精美绘画的墙壁，又登上敞开式的旋转楼梯，最后在一间不起眼的房间外停下了脚步。 托马斯－奎恩轻轻敲响房门，里面顿时传来一个大嗓门的声音。 “进来！” 哈里－摩尔不自觉地就有些瑟缩，然而心底又隐隐有些兴奋。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最虔诚的信徒朝圣一般。他并不为这种忐忑的心情而感到羞愧，因为他相信，华尔街的绝大部分显贵们，此刻都会比自己更加谨小慎微，毕竟在门的那一边，可是一个有着上亿美元身家的超级大富豪。 还在胡思乱想的哈里－摩尔也不知道怎么着就走进了房间，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踩着棉花一般，轻飘飘地走到装饰考究的壁炉旁，跌坐在一张靠背椅上。 安德鲁－卡内基，那个令人敬畏的老头，此刻正安安稳稳地坐在他对面。 花白的络腮胡，扁平的鼻子，紧抿的嘴唇，以及颧骨下面深深的皱纹——安德鲁－卡内基浑浊的双眸中闪烁着摄人的光芒，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的客人。 哈里－摩尔有些结巴地张开嘴巴。 “尊敬的，呃，卡内基先生，请容许我为您介绍，我是翰泉银行的经理，嗯，哈里，哈里－摩尔，这位是我的老板，亚当－所罗门先生。我们这次前来拜访，是，是为了……” 安德鲁－卡内基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哈里－摩尔闭嘴。 “我不在乎你们是为了什么。也许每个来我这做客的人都有这样的问题，为了这，为了那，这些你们可以跟我的秘书托马斯谈，这是规矩。至于我所关心的，是你们给我带来了什么。” “我给您带来了一个机会。” 羽东来定定地注视着卡内基，一字一顿地说道。 安德鲁－卡内基摇摇头，微笑道：“孩子，你的这个借口一点也不新鲜。嗯，算了，说说吧，是个什么样的机会。” “一个改变世界的机会，卡内基先生。按照您的意愿，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机会。” “哦，你知道我的意愿是什么吗，小亚当？或者你只是道听途说了一点关于我的传闻？” 卡内基笑得更厉害了。花白的胡子不停地颤抖着。 羽东来等他笑完，才平静地说：“‘卑劣的卡内基’、‘钢铁大王’、‘劳工的敌人’、‘屠夫’……如果您说的是这些传闻，没错，我听过。” 卡内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羽东来继续道： “不过，除了这些，我还知道一点别人没有说过的东西。比如说您准备把公司卖给摩根，又或者您对财富的憎恶……” 羽东来的声音很轻，但对于卡内基来说却不亚于一阵闷雷。 老头有些纳闷地摸了摸下巴，嘟囔道：“华尔街什么时候成了个没有秘密的地方？” 羽东来微微一笑，“秘密只对于圣人或者蠢驴才有意义。” “哦，好吧，你这个小机灵鬼，我可以再给你十分钟，听听你的主意。” 卡内基说着装模作样地看了下时钟，但是羽东来却分明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了好奇的神情。 “卡内基先生，请相信，我能够了解您对于财富的憎恶。您是一个成功的商人，非常成功，只要您愿意，可以轻而易举地cao纵整个国家。” 羽东来的目光渐渐深远，似乎想起了悠久的往事。 “正如您所知道的，我是一个中国人。在中国历史上，曾经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吕不韦。他同样是一位非常成功的商人。他所拥有的财富大致和您现在差不多。不过有一天，他却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家产，只为购买一件最昂贵的商品——国家的继承人。” “嗯，一个聪明的家伙。很有魄力。”卡内基插嘴道。 “没错，他的冒险获得了巨大的回报，他成为了新成立的帝国的摄政宰相。可以说，这是他这辈子最成功的一笔生意。不过……也是最失败的一笔。” 羽东来的脸颊开始不易察觉地抽搐，内心翻涌着巨大的浪花。 “他cao纵着帝王的生死，国家的兴衰，甚至天下的纷争。他不惜巨资著书立说，奢望着留名青史。他豢养数千名宾客，把持国家的要害职位，推行以民为主的政治模式，意图打造万世不朽的强大国家。” “但是他的主张没有得到君主的认可。他被自己亲手扶植的国王视为威胁。一场血雨腥风之后，他失去了一切，地位、名望、财富、权力以及所有爱着的人，孤独地自杀身亡……” 羽东来的声音有些飘渺，他的眼中蕴含着痛苦的神色，令一直注视他的卡内基也为之动容。 当他说完这一切，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无论是卡内基还是羽东来本人，都在默默地思索着。只有哈里－摩尔，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良久，卡内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办公桌上拿起一瓶白兰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个很好的故事，亚当－所罗门先生。”他小唑了一口，喃喃道。 “好吧，我承认你打动我了。”卡内基走回到座位上，注视着羽东来稚嫩的脸庞，“那么，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我的孩子。” “‘人生必须有目标，而赚钱是最坏的目标。没有一种偶像崇拜比崇拜财富更坏的了。’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您当初说过的话。一个富豪真正的价值，只有在奉献社会时才能显现。而且我相信您已经做好了打算，准备投入到慈善事业中。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希望您能够将目光向着东方。” “东方？你是说，中国？” “中国。一个占有全世界四分之一人口的国家。它曾经在三千年的人类历史中高举文明的火把，但是这一百年，显然文明之火已经在那里熄灭了。” 卡内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大概能够明白你的意思，孩子。但是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要知道，我是一个西方人。在我身边，在这座豪宅的外面，就有很多人需要帮助。” 羽东来微微一笑，“因为雄师是不应该倒下的。” “就如同卡内基先生您一样。您是一头雄师。无需否认，您犯过错，但是狮子终归是狮子。凡人们对于您的理解只是片面的，他们无法理解您对于改变世界做出的努力。您有权改变曾经的错误，而我的国家，也同样有权力去改变一切。” “一个蹩脚的理由。” 看到羽东来微微睁大的双眼，卡内基不禁哈哈大笑。 “不过，我想我会考虑一下你的提议。” 羽东来也笑了起来，“多谢您的理解，卡内基先生。” 高大的石英钟又敲响了报时的钟声。托马斯－奎恩悄然走进房间，恭谨地站到卡内基身边。 “哦，我的小朋友，能和你聊天非常愉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邀请你和我共进午餐，呃，当然，还有你的朋友，你叫什么来着？” “哈里，呃，哈里－摩尔。”局促不安的摩尔先生诚惶诚恐地回答道。 “好吧，哈里，你可以一块过来。” 卡内基说着挥了挥手，打断了哈里－摩尔不住口的感谢。 “哦，对了。”卡内基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托马斯－奎恩道：“托马斯，这个小家伙非常有意思，我相信他将会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所以不论有什么事，你都尽量地帮一下忙，明白了吗？” 托马斯－奎恩诧异地看了羽东来一眼，连忙躬身答道：“是的，先生。”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一种很久都没有过的感觉。 也许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