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悲喜剧
远在千里之外的布尔战争紧紧地牵动着华尔街的神经。 先是英国人被布尔人打得晕头转向，紧接着，布尔人强攻要塞失败，英军援军抵达。然而不久，英国人就在19世纪的最后一个礼拜，遭遇了“黑暗的一星期”，四千余名英军士兵埋骨异乡。 这每一次的局势动荡都深刻地反映在华尔街的金融指数上。黄金价格、英国国债、法郎汇率，如同秋风里的叶子抖动个不停。 直到1900年的3月中旬，来自不列颠岛的电报显示，布尔人正在节节败退，英军攻克了布隆方丹。 战争的局势似乎终于明朗，疯狂变动的期货价格也开始稳步回升，华尔街的投资人们一起松了口气。只是他们之中并没有人注意到，一股不怎么起眼的资金，正在缓缓地流入市场。 这笔钱的主人自然是羽东来。包括翰泉银行所能调动的全部资金大约三万美元，以及将银行和酒楼抵押换来的一万美元，以徐家商号和酒楼信誉筹借的一万美元，以及卡内基出借的五万美元。 一共10万美元的资金，全部被羽东来投入到期货市场上，用来大量做空黄金价格！ 哈里－摩尔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被吓得昏过去！而即便向来是稳如泰山的徐云升，也是捏了一把汗。 10万美元。在1900年，这笔巨款的价值，相当于100年后的500万美元。而如果按照实际购买力计算，还将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这么一大笔钱，却cao纵在一个七岁孩子的手里，并且被毫不犹豫地投入到最为诡谲的金融市场——这已经不是一场赌博，而是赤裸裸的谋杀！ 即便是向来以愣头愣脑的形象著称于华尔街的哈里－摩尔，也忍不住声泪俱下地向羽东来哀求，但是男孩却毫不为之动摇，一脚把他踹出了门外。 “顺便说一句，哈里，我把你的那一份也投进去了，嗯，不用谢。” 羽东来关上门的时候微笑着说。 而哈里－摩尔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一瞬间变得血红，如同发了情的野猪一般，嘶叫着冲向期货交易所。 随后的几天里，哈里－摩尔一直是在交易所里度过的，只偶尔出来过两次——嗯，都是去教堂祷告…… 从早到晚，哈里－摩尔布满血丝的双眼都直勾勾地盯着交易所价格表上的数字，黄金价格的每一次上涨，都伴随着他心碎的声音。 他恨透了那个来自东方的小魔鬼，从来不按牌理出牌，喜欢和命运之神赌运气。真是一个该死的不知羞耻的混蛋，最最可恨的是，他竟然将自己也牵扯了进去。 哈里－摩尔似乎已经看到了翰泉银行破产的情形：一大批债主挥舞着棍棒，怒吼声和打砸声传遍整个华尔街。哦，还有卡内基，那个古怪的老头用拐杖勒住他的脖子，威胁着如果不还钱就将他送上绞架…… 上帝保佑，这真是一场噩梦！ 哈里－摩尔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架，只希望这场梦能够早点醒来。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哈里－摩尔在交易所内不眠不休地熬过了三个晚上，惶恐不安地等待着最终裁决的到来。 事实证明，他的等待并不是无意义的。 也许是这个肥胖的爱尔兰佬难得一见的虔诚态度终于感动了上帝。四天之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让华尔街的从业者们集体打了个寒战。 英军部队爆发伤寒，前线攻势全面中断！ 仿佛一声号角被吹响，期货交易所内，黄金的价格猛地跌下峰顶，几乎没有做过任何的停留，就一路向着海平线的高度冲去！ 哈里－摩尔的脸上没有一丝兴奋的表情，他动了动麻木的嘴唇，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 他说—— “****养的！” 紧接着，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栽倒在地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此后的十天里，一连串的噩耗不断传来：布尔人稳住了阵线，开始策划反攻。而英军的增援部队却迟迟没有抵达。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再乐观的投资者也意识到，至少在未来的一段时间之内，相应的金融指数将会不断恶化。 投资者的悲观预期迅速转化为剧烈波动的黄金价格。短短的十天时间，原本一路攀升的黄金价格重挫50%。无数的投资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庞大财产在一眨眼间化为飞烟，而与此同时，也有那么一小撮投机者兴高采烈地欢呼着庆祝胜利。 在华尔街这场乱糟糟的宴会里，翰泉银行仿佛一个聪明的食客，躲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静静地分享着自己的那块蛋糕。 哈里－摩尔醒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就窜进了羽东来的办公室，像是北极熊见到金丝雀那样，一把抱起了羽东来。 “上帝啊，亚当，你这个小混蛋，你简直是个天才！” 哈里－摩尔的眼泪和鼻涕粘糊糊地沾到羽东来身上，让他无奈地撅起了鼻子。 “我说哈里，你都多大的人了，冷静一点，像一个银行家那样，别哭哭啼啼的好吗？” “**说得简单！那可是我全部的财产！该死的，你竟然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全部扔到交易所！你这个白痴，恶棍，狗娘……” 好在哈里－摩尔的脑袋没有烧糊涂，在羽东来还没有皱起眉头之前，他就果断地刹住了一些不那么雅观的修饰词。 “哦，抱歉，所罗门先生，我只是太激动了。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我很感谢你，真的，托你的福，我的财产升值了。你说的没错，我应该像个银行家的样子，哈，我，哈里－摩尔，终于成为华尔街的大人物了。” 哈里－摩尔说着就想要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似乎那里已经戴上了一定高大的礼帽。然而抬起手的时候，他才豁然发现，手背上还留着一根硕大的针头。 咣当！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健壮的白人妇女恶狠狠地盯着哈里－摩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呼，呼，摩尔先生，呼，你的治疗还没有结束，你体力透支、脱水，呼，你跑出医院的行为是非常恶劣的！” 哈里－摩尔有些尴尬地瞅瞅羽东来，后者稚嫩的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无奈地捂住了眼睛。 “对不起，史密斯夫人，我只是太兴奋了。呃，你瞧，我恢复的不错，我想我的治疗也许可以提前结束了。” 哈里－摩尔说着将羽东来推到身前，“喏，就是这个小家伙，一个可爱的小天使哈。他帮我赚回了所有的钱，嗯，不，也许是一倍的钱，哈哈，这才是灵丹妙药，所以你看，我的病全好了……” “这个，哈里，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直默不作声的羽东来忽然插嘴道。 “什么事情？哦，老天，你该不会……” 哈里－摩尔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似乎有种不详的预感。 羽东来的表情有些古怪，他低着头，腼腆地说道：“是这样，你的钱的确拿回来了，包括50%的利润……不过，我觉得债券生意前景不错，所以，你知道的，我又把所有的钱扔进了证券交易所。” 砰的一声！ 哈里－摩尔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羽东来耸了耸肩，冲站在门口发愣的女护士促狭地眨了眨眼。 “那个，史密斯夫人，我想哈里－摩尔先生的确需要进一步的治疗。” 女护士呆呆地点了点头…… 这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小插曲仅仅是在翰泉银行内部制造了一点笑料，而在银行外面，则是一副充斥着吵闹喧哗的众生相。 华尔街从来不是一个温情脉脉的地方。冷酷与残忍才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布尔战争的局势虽然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变化，但是战争的走向无疑已经清晰。 拥有强大战争能力的日不落帝国已经下定决心要解决非洲的隐患，而布尔人，尽管这些年来依靠着贵重金属的出口获得了巨大的利润，但总归是个弱小的孩子，无法抵挡来自维多利亚女王和她的朝臣们那滔天的怒火。 现在的问题是，战争的转折点究竟会出现在什么时候。 正是基于这样的徘徊与观望，证券交易所内，英国国债的成交价格始终保持在低迷的态势。 羽东来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将刚刚从黄金市场抽出的庞大资金一股脑地押在英国国债上。 十五万美元的资金，即便在华尔街，也不再是一家小型银行所能负担的数额。 这是一次精准的，如同教科书般的投资。因为仅仅两天之后，大洋彼岸就传来了新的消息。 3月26日，布军总司令茹贝尔在柳树农庄之战中再次坠马重伤，次日宣告不治！ 华尔街沸腾了！仿佛一个盛大的节日般，无数的人涌入证券交易所，疯狂地抢购着英国国债！ 所有人都敏锐地嗅到了和平的气息。 和平，曾经是华尔街最为讨厌的词汇，此刻却显得无比美丽。 当金融界需要战争的时候，战争必须爆发。而当金融界需要和平的时候，和平也必须到来！ 这，就是属于华尔街的力量！ 很快，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4月底，英军后援部队抵达。20万大军齐聚非洲南端！布尔人接连遭到失败，士气一落千丈，布军部队纷纷投降。 5月中旬，英军基本控制了奥兰治自由邦，战争的天平开始不可逆转地向英国人倾斜…… 伴随着这些消息的传来，华尔街一夕三惊！黄金、钻石等贵重交易品的价格大幅上涨。英国国债的成交价也接连创下新高。 哈里－摩尔彻底地爱上了医院的病床，尽管身体已经康复，但这个傻乎乎的胖子坚决不肯出院。他已经被羽东来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以至于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梦，一个美丽的如同天堂一般的梦。他宁愿一辈子活在梦里，生怕出了病房，梦里得到的一切就会在瞬间化为泡影。 对他的遭遇，羽东来表示深切的同情。 不过也难怪哈里－摩尔难以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即便是羽东来自己，也对丰硕的收获甚为满意。 一个月前他投入的10万美元，经过几次准确的投机，已经膨胀成一个夸张的数字。 整整30万美元！